我的愛戀不含鉛 ( SAN00 )人氣:1495202

相見容易再見難2008-01-28

 

 


多年以前的一段情,來得很突然,去得也很突然。而在這長達數月的開始與結束之間,我和她卻只見過一面。

 

那一年的夏天,我剛從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在結束了為期一個多月的成功嶺軍事訓練之後,返家沒多久,緊接著即將開學。因此,我又再度離鄉背井,隻身搭火車北上,準備展開大學新鮮人的生活。一身簡便的穿著,肩膀上除了扛著草綠色的軍用帆布行李袋之外,還頂著一顆青澀稚氣的平頭,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剛入伍不久的新兵。新生開學較晚,漫長的暑假已過,車站人潮熙來攘往的盛況不再。時序已過了十月初,原本應屬於多愁善感的秋天,高雄的陽光卻依舊耀眼,絲毫感受不到秋意。

 

一位落榜準備隔年重考的高中好友為我送行,在月台上我們互道珍重和祝福;臨行的那一刻,我在車廂內隔著厚厚的玻璃窗和他揮手道別。

 

隨著火車漸漸駛離,這時我才發現身旁靠窗的座位早已默默地坐了一位清純模樣的女生,纖細的身軀,帶著些許冷冷的神韻,深藍色的牛仔長裙搭配淺藍的T恤,伴著滿滿的行囊,想必和我一樣同是大學新限人吧?也沒多問。

 

或許是少男少女的矜持吧,又怕舉止過於唐突和流於輕佻,從南到北,一路上我們各自閱讀著自己的書籍,除了偶爾禮貌性的寒暄和不經意的眼神交會之外,並未有太多的交談。

 

窗外的風景一幕幕地奔馳而過,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這段陌生的旅程終將結束。最後我先在新竹下車,起身離開車廂時,我輕輕地點頭微笑表示再見,未發一語,而她也以相同的方式回應。就這樣,雙方並未留下什麼,沒有姓名,沒有電話地址,也不知就讀的學校和科系。

 

嶄新的大學生活多采多姿,令人應接不暇,火車上的邂逅早已拋到九霄雲外。約莫半個月後,突然收到送行好友的來信,提及那位在車窗旁匆匆一瞥的女生似曾相識,她同樣來自高雄,應屆高中畢業,考上台北某一所大學;他與她曾在某個活動中見過面,想追求但未獲青睞。友人不斷地跟我強調她是一個好女孩,並且極力鼓勵我去認識交往;當然,信尾也附上了他的姓名、學校和科系。

 

世界真是奇妙啊,或許是天意吧,我當時想著。於是,我迅速地動筆寫了一封信寄到她就讀的學校和科系;在信中我表達遲來的自我介紹,以及不可思議之巧合和驚奇;很快地,也收到了她的回信,字裡行間同樣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訝異,雅致的信紙和娟秀的字跡更令我心動不已。

 

戲劇化的序幕,開啟了我倆魚雁往返的情節,彷如一篇又一篇優美的樂章,迴盪著浪漫的旋律。那個年代,沒有個人電腦,沒有行動電話,整棟學生宿舍僅有一具不時佔線的公用電話,對外聯絡幾乎全靠書信往來。雖然不如現今的便利,但當時的我們,卻沉迷在寫信的樂趣之中,陶醉不已。

 

漸漸地,我們由陌生變熟悉,由熟識轉為相知相惜;筆墨之間,我們無所不談,分享著彼此的喜悅,也不忘分擔彼此的憂愁;說是相見恨晚,一點也不為過。有一回她的來信裡頭還夾帶著一片美麗的楓葉,似火的楓紅訴不盡深深的情意。就這樣,幸福甜蜜的感覺洋溢著整個冬季,暖化了我倆的心,也驅走了北台灣的酷寒。

 

歷經數月的交往,我們居然尚未會面,誰都沒提出邀約。說也奇怪,雙方並不急於碰面,似乎都沉醉在天涯若比鄰的情境當中,唯恐相見不如懷念,見了面反而會破壞這美好的一切。

 

隨著第一個學期的即將結束,我們終於打定主意,相約在週末夜晚的舊板橋火車站。期待興奮之情不在話下,而我們也自負於這段時間所建立的默契,並未約定任何見面的識別物。

 

期盼的日子終於來臨。那一天,從凌晨開始,雨就沒停過。傍晚抵達板橋車站時,迷濛的夜色,加上濕冷的天氣,隱約透露出不安的徵兆。板橋車站是當時年輕人相約會面的熱門地點,車站的大廳、階前,以及站前廣場,裡裡外外已經佇立著不少等候相會的人群;暈黃的街燈,無力地照映著每個人的臉孔,在雨中顯得模糊不清。整個晚上,我不停地來回穿梭,不斷地在眾人裡尋尋覓覓,卻找不到我要找的人;好幾個認定相似的人,上前詢問之下卻不是;她呢?也等不到她要等的人吧?

 

地點弄錯了嗎?不可能!難不成是時間改變了我們的樣貌,變得互相都無法辨識?好不容易再度相逢卻不相識,老天可真是會捉弄人啊!

 

夜,更深了,雨持續地下著,心中的焦慮更加濃厚,不知如何是好?隨著車站的人群漸漸散去,孤單的我終究無奈地離開,想必她也一樣吧?

 

幾天後,我收到了她的信件。染濕的墨水筆跡,不知是那一晚的雨還是淚....?信中提及那一晚她的處境和感受,有如安徒生筆下冬夜孤苦伶仃的賣火柴女孩。長篇的信裡滿是哀怨悲嘆的字句,處處柔腸寸斷,讀來不勝唏噓。

 

一整天我將自己關在宿舍的書桌前,翻閱昔日的每一封信件,方寸已亂;回想著這些日子的起起伏伏,內心不禁百感交集;無意間那片熟稔的楓葉掉了出來,飄落地面,卻已悄然褪色,風華不再;是否隱喻著我倆的戀情終將由絢麗走向淒美的結局?

 

最後,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撕碎了所有的書信,選擇結束這一切,不再回信。

 

從此,我們未再有任何聯絡,只留下至今依然百思不解的迷惘和無法言喻的惆悵。

 

火車上的那一天,是我倆唯一相聚的一天,之後再也沒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