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戀不含鉛 ( SAN00 )人氣:1495202

去年秋天已經往事如煙2008-01-27


 

 

去年秋天。

 

經過長程客運的搖晃,在我幾乎要像擱淺上沙岸的鯨豚或是蟹貝吐出無可奈何的泡泡時,司機先生狠狠的煞車解救了我,用剛丟入一顆檳榔含糊不清的嘴吆喝著:「東港到了。」

 

我跌跌撞撞地抓起背包,背著沉重的腳架下車,一邊笨拙地掏著手機打給在網路上認識的她,一邊踏出夜了的車站,車站外面帶著海港味道的空氣瞬間讓我的精神振作起來,當然,讓我感到振奮的,還有遠處響個不停的大龍炮,以及各式沖天炮呼嘯上天的聲響;火樹銀花,如此燦美,與星斗爭豔。

 

在等待她來接我的時間裡面,我一直在猶豫著,這樣臨時請了五天假,貿貿然把特休用掉,移動了三百六十公里的距離,只為了素未謀面的她在網路上的一句邀請:「你要不要來我家這邊看平安祭典,吃拜拜、看燒王船呢?」從小在北部長大的我,對於南部的印象僅止於幾次出遊墾丁,錯綜複雜的記憶脈絡裡面的是永遠高照的豔陽與折射了光線映入眼中藍藍的海。東港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地名,就像社頭、暖暖、九曲堂、三貂嶺、南靖、石龜、鹿野、大麻里,這些我偶然在台灣地圖上瞥過去,卻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到達的地名,這些地方對我來說,比紐約、比香港、比東京還遠,因為沒有意外的話,一輩子都不會去,可是我來了,因為她。

 

她是我的意外,我也是她的意外,她其實是我同校不同系的學妹,我們相差三年,在學校裡面可能錯身,可是誰也不認識誰。我們畢業後分別回到自己家鄉就業,從此兩人分居南北。而攝影這個相同的興趣又把我們牽連在一起,在她的Blog中被她的攝影作品吸引,進而攀談以後才知道我們之間的聯繫。

 

當我看到她騎著機車出現在車站,笑著招呼我上車的時候,我眼睛的焦距出現的畫面只剩下我和她,她身後滿天繽紛的街景,跟轟隆隆的炮聲,已經是模糊的流動。

 

街上人滿為患,從鄰近鄉鎮過來朝拜的人潮像糖漿一樣黏稠,她的小棉羊左搖右晃,她扭過頭對我喊著:「抓好,別掉下去了。」為了平衡,我的手在這條路上,環上了她的腰。

 

東港在王船祭的慶典進行期間,家家戶戶都設有豐盛的流水席,她家也不例外。我在她家的圓桌上坐了下來,看到體型大到讓我瞠目結舌的龍蝦,然後被笑「市內俗」,所有同桌共食的人都展現了海港人的豪爽,以及吃海鮮的高超技巧,不擅吃魚的我,只好專攻桌上的生魚片,黑鲔魚的味道真是很不錯,鮮甜的滋味跟我當時的心情相當契合。炮聲還四處響著,所有人的好意與關心看起來都掩蓋在隆隆的炮聲裡頭了。

 

飯局過後她叫我把鞋子留她家,要帶著我去參加過火的儀式。那餘燼比想像中的燙,路途比想像中的長,一踏上她就輕聲驚呼,我們兩人在人群裡面,既不能超車也沒有辦法後退,我拉著她的手一路跳著,像兩隻快樂的麻雀。

 

路上她常常會被大龍炮的聲音嚇到,橫衝直撞又興奮莫名地撞進我懷中,我會幫忙摀住她的耳朵,後來她又要求我們去摸一摸王船上雕刻精緻的水手與衙役,說會為我們帶來好運氣,我們也就擠啊擠的,把剛買到手的棉花糖擠成片狀,也要衝上前去看,下王船究竟是怎麼樣。

 

這是我參加過最完整的慶典,熱鬧的場面還有氛圍跟台北完全不同,這裡磨肩擦腫的,每個人都表現了興奮,跟我在台北擠捷運遇到的疲累跟死氣沉沉完全不同,也許是在這樣激情的氣氛下,在最後送王船這個儀式裡面,我在人群中,對她表示了我心中對她的好感,不過她只是笑了一笑,好像因為周遭鼎沸的人聲,而沒有聽到我的表白。五日的假期隨著熊熊的火,消逝在清晨的海裡。

 

回到台北後的幾天,當一切步入正軌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封她的mail。她告訴我說,她已經跟她的高中同學定了婚,婚期預定在明年。本來就預計大學唸完,回鄉幫忙就等著結婚,平淡而且安穩地過日子。她問我,我會是她人生裡面的轉折,或只是個小插曲?

 

原來當下那個告白,她是聽到的。

 

可是這個問題讓我考慮良久,從接到她的那封信以後,每天我只要閒暇時間,這個問題就會跳出眼前來詢問我,非要我有一個答案方休,每天我就像被捕穫到漁網裡面的魚一樣,在網內翻騰不已,找不到出口。現在想來,我是太懦弱了吧,我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質問,也不願意去接受這麼遠的距離,以及將會到眼前的磨難。她有信心,可是我沒有勇氣承諾。我退縮了,我告訴她,當我只是樂曲中的一小段過門,或是整個儀式中的一個過程吧,我不是她該去完成的最終。

 

之後再得到她的消息,是她的喜帖了。我包了禮金,穿越三百六十公里的路程南下,希望距離沒有隔閡了我的祝福。

 

我把當時的照片沖成了幻燈片,當熄掉房間的燈光,只剩下照片後面的光源投射到我身上,全身籠罩在那花火下,那人潮中,我才能確定這件事發生過,愛情曾經發生過。

 

在台北棉花糖攤子不太多見,偶然經過的時候,我總會買上一根,甜膩的,像夢境般的氣味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一聞到我的記憶就會慢慢顯影,勾勒出一幕幕時空的切面,本來模糊的片段會瞬間清晰起來。我總會把棉花糖壓扁了再吃,那些純白粉紫粉紅粉綠的糖,像我跟她的那段,很美,不過滋味到底如何,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