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戀不含鉛 ( SAN00 )人氣:1495202

終站2008-01-18

 


                           

 

沒道理的下了幾天雨,直教人心煩意躁。早晨醒來,一室燦亮,多麼可愛的太陽!古潤卿好久沒有在起床時,保持這樣愉悅的心情了。

 

她哼著歌換衣裳,晴朗的天氣會將她新作的絲質洋裝映得瑩亮;衣上的光華可以把她細緻柔滑的肌膚襯得吹彈欲破。多麼美好的一天!多麼美好的一切!她深吸一曰氣,正對鏡中妝扮停當的自己,一朵自信而讚許的笑綻在唇角。多麼、多麼令人無法抗拒的美麗女孩。

 

餐廳中,父母相對吃早餐,有一搭沒一搭,閒閒地聊著。

 

「早啊!卿卿!」

 

父親端起咖啡啜飲,含笑而縱容的眼神在她身上巡逡一圈:

 

「今天起得這麼早,打扮得這麼漂亮,要跟老爸到公司去嗎?」

 

潤卿忙從盤中拈起三明治往嘴裏塞,有些負氣地:

 

「公司有哥就夠了啦!我是花瓶,去幹什麼!」

 

父親搖頭笑起來,存心逗弄地望向母親,壓低聲音:

 

「這丫頭真是鼠肚雞腸!」

 

潤卿無心回應,扯開嗓子向廚房嚷嚷:

 

「紀媽!我的牛奶!」

 

「紀媽為妳買花去了。」母親委委婉婉開口,不管任何情況,說起話來都是不慍不火:

 

「妳坐下慢慢吃,不要沒規矩。」

 

自童年起,父母便花大量的錢讓她學鋼琴、舞蹈、繪畫、美姿、禮儀,其目的就是要她有規矩。

 

潤卿坐下,學母親挺直脊背,併攏雙腿,嘴裏仍嘀嘀咕咕:

 

「她怎麼還不回來嘛!我要遲到了啦!」

 

「什麼事這麼急?」父親問。

 

「今天是薛家齋的畢業典禮。」

 

母親說著,拆開潤卿自己繫在肩頭的,歪斜扭曲著的蝴蝶結。無論鞋帶、髮帶、衣帶,她總是繫不好。但,誰也不在意,反正,總有人會幫她弄好的。

 

嘿嘿嘿!父親滿面紅光笑起來:

 

「原來如此呵!原來如此。」

 

「有什麼好笑嘛!」她掙了掙身子,窘迫地:

 

「他好不容易碩士畢業了,這是學業的終點呵!」

 

「是起點!」

 

父親就是愛和她辯,從來也不肯認錯。她當然也不願意服輸。

 

終點!終點!終點──她疊聲嚷著,想以聲音取勝。

 

「終點就是起點,起點也就是終點。都在妳的一念之間呵!」

 

父親慢條斯理的說著,算是結論。她只覺得自己嬴了,並沒聽仔細。轉臉望向母親,擔憂地:

 

「紀媽不會忘了買天堂鳥吧?」

 

天堂鳥姿態昂然,是花中的貴族,既然要給他,就要是最好的,她很在意這一點。

 

紀媽捧著一大束花,包括玫瑰、繡球蘭、雛菊、滿天星....,氣喘吁吁地走進來。潤卿忙上前去接,臉色一下于變得難看。

 

「天堂鳥呢?為什麼沒有天堂鳥?」

 

「花店沒有賣呀、有什麼辦法!」

 

紀媽喘著說,把臉都掙紅了。父母親忙向紀媽道謝,一邊示眼色給女兒──這年頭請人難啊──潤卿撇過頭,這話都聽了幾百遍了。

 

走了算了!一點辦事能力都沒有,這家花店沒有,不能到別家去買呀?死腦筋!

 

「我走了!」她氣鼓鼓地,一手抓起花,太重了,忙用另一隻手合力捧持。

 

「坐我的車吧!」父親說。她素來乘坐轎享上學,但,今天不行,今天是不同的。

 

從家裏到車站,得走一段路,為了捧花,她無法撐傘。陽光下行走,覺得燠熱,細小的汗珠沁出皮膚。掏出手絹拭去額角與鼻尖的潮濕,她聽見自己的喘息。這花真重!太陽真大!

 

有計程車自她身旁駛過,故意減速,甚至有按喇叭的。憑她的穿著打扮,儀容氣質,誰看了都知道她不是趕公車的人。而現在,她卻正要作這件事。當薛家齊看到她從擁擠的公車下來時,心中會有怎樣的感動呵!而他的母親,那位刻苦耐勞、勤儉持家的婦人,眼中也應當有讚許吧!她雖是富家出身,可沒有半點驕縱氣。

 

儘管從未謀面,潤卿卻清楚地知道家齊是多麼崇敬如神祇一般的看他母親。他們正式交往三個多月,她幾乎把自尊完全扔掉,毫無理智地對他傾盡情愛。而他始終不肯給她允諾,為的是,我們不適合的,他說。

 

「這又不是買鞋子,接著尺寸去訂作、去挑選。誰跟誰是完全適合的?」她口齒伶俐而又咄咄逼人:

 

「除非你說,說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愛我!你說啊!你說──」

 

「我不能說!」他輕輕搖頭,絲毫不紊亂:

 

「我從不說謊。」

 

潤卿輕易地被軟化,她在感情上的需索一向霸道而任性。但,家齋平常的言詞,對她比成筐的甜言蜜語更具力量。他要降服她,實在易如反掌,他卻不去作。她要探觸他的心靈,無比急迫,卻尋不得門路。

 

「家齋....。」她嘆息地靠上他的胸膛,隔著襯衫,聽他起伏均勻的呼吸與心跳,覺得異常軟弱疲倦。

 

「我願意為你作任何事。你知道嗎?」

 

家齊溫柔地圈住她,替代回答。

 

「可是,你從來就不肯對我說,說....。」

 

潤卿輾轉地,艱難地,不知如何表達。他在學業上的表現那樣出色,處事能力果斷堅決,難道在感情上,特別愚議嗎?

 

「等我母親見過妳,再談吧!」他說。

 

她的背脊驀地掠過一陣寒意,忍不住抬起頭:

 

「你唸書要不要經過你媽批准?你參加論文考試要不要你媽審核?為什麼談戀愛要這麼麻煩?我、我好像....。」她的淚水泛進眼眶,強忍著,聲音變得哽咽:

 

「好像乞丐!等著妳媽施捨。」

 

「不要這樣,潤潤!」他忙為她拭淚,她的美麗,她的摯情,時時牽掣他的心神,令他忍不住又捨不下。

 

「媽媽只是了解我,她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她一直都知道我需要什麼!什麼對我最好。」他像哄小孩似的哄她,很快就平息了她的情緒。端起她春花一般的面容,他滿眼盡是笑意:

 

「我相信我媽一定會喜歡妳的。」

 

「會嗎?」她的模樣可憐兮兮,聲音也是一樣。

 

「會的。」他俯在她耳際說。

 

在他胸前,她把眼睛睜大了,揣想那位遠在鄉下的薛伯母──梳得光潔髮髻,穿著合身旗袍,也許是不苟言笑的,但,望向家齊這個么兒,眼中必積蓄無限鍾愛。


 
其實,就她以往狹隘的生活經驗,根本無法揣想。她一直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她從不耐煩去傾聽或關切別人的事。直到薛家齊,那個與她所經驗的完全不同的男子出現。亞玲在她為情所苦的時候說過:

 

「妳以為自己愛他,其實只是好奇!因為他跟我們不同,他跟妳以前的男朋友不同!他對妳愛理不理,所以妳不服氣,就要去招惹人家。等他也拜倒在妳石榴裙下,妳又要把人家一腳踹開了。」

 

亞玲聲如洪鐘,震得潤卿耳鼓發疼。虧得相交三年,亞玲的義正辭嚴,在她聽來全是狗屎!根本就不了解她!然而,一定有許多人都這樣想,外文系的系花,電機研究所的高材生,大家都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一旁瞄著;個個捏尖耳朵,準備聆聽變動。真是可惡!只不定,連家齊都心存懷疑了,否則,他為什麼總是忽冷忽熱,陰晴不定?她猛地全身焦躁起來,你可不能負我一片真心呵!家齊。她鬆了鬆持花的手,雙掌都汗濕了。

 

上了車,她的人和花都受矚目,愈是在目光集中的場合,她愈是抬頭挺胸、優雅自信。揀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隱約感受到旁人的評頭論足,把臉轉向窗,心中卻有幾分喜悅。如果有一天,在人多的場合,無法吸引讚賞的眼光,她想,自己一定會無法承受的。

 

車行不過兩三站,就顯得擁擠。潤卿原本關著窗,怕頭髮被風吹亂;卻不得不將窗子打開一條縫,否則將有一臉一身的汗。車子轉彎時,站著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擠壓她的花,並弄皺她的衣服,她儘量閃躲,顯得狼狽。同時,開始後悔,這不是自作自受嗎?一切都是為了家齊!為了他的母親。

 

從今天起,我和家齊必將邁入一個新的起點。她想著,緩緩鬆開緊結的眉頭,嘴角不知覺地上揚。

 

直到舒美侖擠過來叫她,她才從自己的冥想中醒來。

 

舒美侖是歷史系的,她的哥哥與薛家齊同班,也是鄉下長大的孩子,生長環境相似,情感較好。為了這樣,潤卿對舒家兄妹也就特別熱絡。尤其舒美侖個性平和溫柔,待人真誠,潤卿倒是真心地對她產生好感。

 

美侖紮個小馬尾,穿了件碎花洋裝,可能是陽光的照射,面頰紅潤而雙眼晶亮。潤卿第一次發現,這女孩素淡之中,自有清麗。

 

「真沒想到會在車上遇到妳!」

 

美侖笑得開心,她背個大袋子,看來很有一些重量。潤卿沒有答話,只是微笑,倘若換了別人說這句話,她會以為是嘲諷。

 

「哇!」很孩子氣地,美侖輕嚷:

 

「好漂亮的花,這麼大一束!」

 

潤卿仍笑著,天知道這花給她惹了多少麻煩。她抬頭望著美侖:

 

「妳的袋子很重吧!要不要我幫妳?」

 

這話只是客套,其實並不誠心,她已經被這壯觀的花束弄慘了。

 

「不用了,只是一些要還給圖書館的書。我這麼強壯,小時候還挑水、挑柴呢!」

 

多麼善解人意的女孩!小時候還挑水、挑柴,那必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了。潤卿衷心地憐惜:

 

「那時候,很苦吧?」

 

美侖沒聽清楚,潤卿重復一次。美侖歪著頭想想:

 

「也不是特別苦!有很多樂趣,是妳們這些城裏小孩想像不到的。現在好了,有了以前的日子,才覺得現在更好。妳沒去過鄉下吧?」

 

潤卿搖頭,薛家齊在她的要求之下,去過古家一趟,卻從沒有帶她回家的意思。她頓覺自憐,頭也搖得黯然了。

 

「叫薛哥帶妳去嘛!叫他抓魚給妳,還有,叫他教妳烤地瓜!他的技術是一流的。上一次我們去郊遊,他就露了一手,嗯,真的好吃!」

 

說到開心處,美侖簡直是眉飛色舞,絲毫沒有察覺潤卿變化的臉色。潤卿坐直了身子,很平和地:

 

「上次....你們去郊遊?」她間。

 

「是我哥、薛哥,還有我,那時候,還不認識妳。」

 

薛哥?她一直是這樣喚的嗎?潤卿突地感覺剌耳,一種難喻的反感昇起。同時,卻笑得格外燦麗。

 

「真可惜!」她說:

 

「我沒有趕上。」

 

「以後,以後一定還有機會的啦!」美侖笑著說,帶著些許愧疚似的。

 

潤卿再度把臉轉向窗外,沒有和她搭訕的興趣了。只覺得四處熱氣騰騰。車子開始爬坡,一個轉彎,又有個龐大的身軀朝她壓下,她的花朵岌岌可危!情急之下,她怒氣滿胸地用力推開那人。以為是美侖,狠狠一瞪,卻是個陌生的婦人,被她推得太重,險些栽倒,被美侖攙扶了一把,好容易才站穩身子。潤卿想道歉,卻又想到險些被壓扁的花,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那到底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潤卿忍不住多看兩眼。

 

一張尋常面孔,臃腫的身軀,裹在花布洋裝中,顯得挺吃力。潤卿想,大概是個上山燒香的婦人,卻正挑個車子最擁擠的時候。於是,她想到紀媽,一樣的不用腦筋!即使是平常,她也不願意讓座,何況,她今天特別裝飾,捧著這麼大一束花。想著,彷彿全車的人都盯著她,等她讓座似的。她突然憎恨站在身旁的婦人,恨她為什麼站在這兒。

 

「早知道我就坐計程車了!」潤卿向著美侖說,故意提高聲音:

 

「這花重得要死!」

 

只是要叫婦人死心,讓座是不可能的。

 

「薛哥和薜伯母一定會很喜歡的。」美侖說。

 

「誰知道!」潤卿嗅了嗅玫瑰,她有些意態闌珊:

 

「他媽也許很難纏呢?」

 

「不會的,他媽媽一定喜歡妳!」

 

「不喜歡就算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在這女孩面前示弱的:

 

「她喜歡我,我還不一定喜歡她呢!」

 

此話一出,頓時痛快起來。自從與家齋交往以來的悒鬱,竟然一掃而空。

 

美侖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問:

 

「這花真漂亮!我是不是也該買束花,送我哥?」

 

「是呀!」潤卿很熱心地:

 

「妳可以早兩站下車,那裏有市場,一定可以買到花!」

 

學校是終站,早兩站下車,還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學校。美侖盤算著,恐怕時間耽誤了。

 

「不會啦!」潤卿極力慫恿,為的只是不想和她同時下車。家齊將會在站牌等著。

 

「好吧!」美侖終於下了決心:

 

「要是看到我哥,叫他一定要等我哦!」

 

得到潤卿的允諾,她便費力穿過人群,擠向門曰,準備拉鈴下車。

 

潤卿騰出一隻手,在皮包中摸索,想掏出小鏡子檢視一番,她從沒有對自己這般沒有把握,揣揣不安。剛觸到鏡子,就有人拍打她的肩頭,是亞玲。

 

亞玲新燙了頭髮,紗質的露肩洋裝,鼻樑上架著款式新穎的太陽眼鏡。潤卿差點認不出她了,當然,也是因為最近比較少來往的緣故。

 

「我差點不敢認。」亞玲的大嗓門扯開來:

 

「妳怎麼會坐公車?」

 

這話聽來,相當不懷好意。潤卿正在動腦筋反擊,卻看見跟隨亞玲身旁的陶必傑。那男孩會像蒼蠅一樣盯著潤卿的,「變節」的倒也快!潤卿睇著他,他的笑容很尷尬。愈是尷尬,表示他仍不能坦然,愈是不坦然,就証明他心中清仍未絕。這一點令潤卿滿意,於是,她極嫵媚地,聲音像浸在蜜糖中:

 

「好呀!阿陶!你又盯上亞玲了,這一次可不能失敗嘍!」

 

陶必傑笑得愈發可憐,亞玲的眼睛被鏡片遮著,也掩住了臉上的表情。潤卿乘勝追擊:

 

「你要是不改花心蘿菠的毛病,欺負亞玲,看我饒不饒你?」

 

那種笑捻的神氣,令陶必傑顰然心動。亞玲在一旁方寸大亂,只得急匆匆地舊話重提:

 

「說真的!妳今天怎麼會擠公車?很不尋常喲!」

 

潤卿不由得蹙起眉,以往,怎麼和這種人作朋友?同樣的話說得上兩次,太不高明了!

 

「我喜歡換換口味!」

 

潤卿仰起下巴。學校已經遙遙可望了,她的家齊呵,她的愛情!她那裏還有心情與亞玲應戰?

 

「是呵!」亞玲貼靠在陶必傑身上,笑嘻嘻:

 

「潤卿就是喜歡換口味,可得當心傷了腸胃喲!」

 

一不留神,就讓亞玲佔了上風,潤卿氣急著,反倒說不出話。只覺得連陶必傑的笑容也變得可惡。

 

「這花大概是要獻給妳的高材生吧?」亞玲伸出塗了蔻丹的手指,撩撥著雛菊,她的紅指甲停在樸素纖細的小花上,格外剌目。潤卿的花無處躲藏,心中怒火燒進眼眸,簡直燥熱得坐不住。

 

亞玲轉臉對陶必傑說:

 

「我們潤卿這一回可真是委曲求全,曲意承歡哪!」

 

「是啊!」潤卿鎮定地笑著,蓄積在胸腔中的所有憤怒,都掩飾不住地宣洩出來。只是,連她自己都意外:竟然可以如此心平氣和。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像報復一般地,她說:

 

「我當然要先讓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才能把他一腳踹開呀!」

 

說完這話,絲毫沒有快感,只是心虛,有什麼被挖空了一大塊,兀自慌亂。

 

車子停下來,人們爭先恐後擠向車門,陶必傑和亞玲很快就隱身在群眾裏。為了怕花朵受到擠壓,潤卿只得忍耐地坐在座位上。人是坐著,卻忍不住望向窗外,她果然看見站牌下的薛家齊。那樣多的男男女女,她一眼就看見他,他把黑色的袍服搭在手臂上,熱切盼望地盯著車門,難道他早料到她會坐這班車來?或許是,是心有靈犀?她忍不住要把窗子整個推開,探頭出去叫喚。可是,可是她看見家齊笑著,陽光下以一種明亮地笑容,大踏步地走向車門。然後,與一個女人擁抱。

 

與一個女人擁抱?潤卿的胳膊僵硬而痛楚,那女人站直身子,觸摸家齊的面頰,她的面孔尋常,花布洋裝裏著臃腫的身軀,一路之上,一直站在潤卿身旁的....潤卿耳際的寒意猛地傳遍全身,與窗外的陽光完全隔絕,像置身在一場醒不過來的夢魘中,連呼吸都需要費力掙扎。

 

而家齊擁著婦人,以一種潤卿從未見過的歡愉神情訴說。怎麼,怎麼會是這樣的?

 

是夢吧?潤卿機械地坐正了身子,一定是夢。然而,一偏頭,她看見萎在膝上的那束花,繡球蘭、玫瑰和雛菊,經過一路的費心護衛,卻在方才的不留神中,遭到擠壓。

 

正一片片、一朵朵,緩緩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