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程俊，現在不在家，請於嗶一聲後留言，我會儘快與你聯絡。嗶──」

「程大哥，我知道你在家，為什麼不理我？你的答錄機已經快被我錄爆了，快點回我電話，不然我就把你的答錄機錄到爆！」

「我是程俊，現在不在家，請於嗶一聲後留言，我會儘快與你聯絡。嗶──」

「程大哥，為什麼還是不回我電話？我不喜歡對著一台冷冷的機器說話。還是你不記得我的電話了？沒關係，我再告訴你一次好了，記好唷！我的電話是0935XXXXXX，不要忘了，記得回我的電話。」

「我是程俊，現在不在家，請於嗶一聲後留言，我會儘快與你聯絡。嗶──」

「程大哥，為什麼還是沒有回我的電話？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很急！快點回我電話。」

「我是程俊，現在不在家，請於嗶一聲後留言，我會儘快與你聯絡。嗶──」

「程大哥，我已經打了三十九通電話了，你還是不在嗎？還是不想理我？如果是不想理我，至少也回答我一次。」

「我是程俊，現在不在家，請於嗶一聲後留言，我會儘快與你聯絡。嗶──」

「程大哥．．．．這是七天來的第四十九通電話．．．．還是不回嗎？．．．．我不會打第五十通了．．．．就這樣．．．．。」

坐在矮几邊的男子聞言愣了一下，正要伸手接起電話，但一個遲疑，懸在半空中的手還沒碰觸到話筒，電話那端已經掛斷。

程俊苦笑一聲，縮回手，起身替答錄機換上新的帶子。

就這麼斷了也好吧！他長嘆了一口氣，揪著眉看了窗外一眼。外頭滴滴答答的雨聲真惹人心煩氣躁！

「叮──咚──叮──咚──」門鈴聲乍響。

程俊甩開心中煩悶的情緒，打開門。

門外神色憔悴的女孩在看見他的瞬間，瘦尖的小臉綻出耀眼的甜笑，一身粉嫩的身影輕快地奔向他懷中。「程大哥！」

程俊愣了一下，輕輕格開她的擁抱，往後退了一步。

他疏離的態度讓女孩的笑容失了幾分光亮，但她仍一臉笑意地看著他。

「我說我不會打第五十通電話，反正打了你也不回，所以我乾脆自己來找你。」女孩甩甩濕漉漉的長髮，看有幾滴雨水濺到他身上，慌忙伸手要替他擦乾。「對不起，把你也弄濕了。」

程俊又退了一步，讓她伸出的手落空。

女孩悵然收回落空的手，仰望他的小臉隱隱受了傷害。

「外面在下雨。」他轉身走進屋裡。

「我知道，可是我想見你。」女孩站在原地，愣愣看著他的背影。她怎麼會不清楚！她都淋濕了一身了，冷冷冰冰的春雨打在身上有些凍人，從公車站走到他的公寓，連心都有點結了冰。

「妳為什麼總是這麼率性而為？」

「我有事要告訴你，可是你又不回我的電話。」女孩被他責備的語氣所傷，抿了抿唇，垂下頭望著一滴又一滴的雨水沿著布料滑落他門前的地板，漸漸積成一小灘水。

程俊回頭見她仍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前，忍不住一步向前伸手拉她進屋，一觸及她幾乎像是結了凍的小手，兩道濃眉又揪了起來。

女孩才要心喜他主動牽她的手，溫暖的大手又無情地放開。

「擦乾！感冒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程俊進房間拿了一條大毛巾丟給她，跟著又搬了電暖器到客廳讓她把濕透的衣服烘乾。

「程大哥……」

「坐著，我去弄點熱的給妳喝。」

不一會兒，程俊端著一杯熱牛奶塞進她凍僵的小手。

「程大哥．．．．。」

「我去換衣服，等會兒開車送妳回去。」程俊拋下一句話，便走進房間。

幾乎過了二十幾分鐘，程俊才把衣服「換好」。再笨也知道他在躲她，逃避她可能提起的任何話題。

「我把杯子拿去廚房放。」程俊垂下眼，避開她的注視，接過她手中只剩餘溫的玻璃杯。

「我只是要一個答案。」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成功地停止他逃避的腳步。

「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我知道，甚至比你還清楚。我愛你，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好好看我一眼？」

程俊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妳太年輕了，對於愛情根本還是懵懵懂懂。愛情對妳來說只是好玩而已，妳甚至還不算了解我，就說愛我，未免太盲目了。」

「既然你懂，那你回答我呀！」

他沉默不語，將玻璃杯放進廚房的水槽，拿起汽車鑰匙。「我送妳回家。」

「你總是在逃避我的問題。」

程俊依舊不語。

車窗外，雨依舊冷冷地下著，整座城市就像沉入深深的海底，深沉而冰冷。遠方燈火通明的豪宅彷彿晶瑩耀眼的水晶宮，遙遠得難以親近。

「明天下午二點，我在那家專賣熱帶魚的水族館等你。」

「我有事。」

「是真的有事，還是只針對我有事？」女孩澀澀地笑了笑。「不管是什麼，我還是會到，我等你等到四點。」

「妳家到了。」程俊將車停在豪宅前。

守門的警衛見程俊的車子停下，立刻上前查看。「原來是程先生呀！咦，還有小姐也在。」

「我在街上正好遇到小姐，就順道送她回來。」

「這樣呀！真是麻煩程先生了。」

「不會。麻煩你幫我向董事長問聲好，我還有事，失陪了。」

「記得我說的事。」女孩下車，靠在車窗邊低聲叮囑道。

程俊只看她一眼，沉默地倒車離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他終究還是沒有來，就像他一貫逃避的態度。女孩低頭看著錶上的指針跨過最後一格，走進水族館。 「老闆，給我那條魚，還要一個小的玻璃缸。」女孩指著水族箱中色彩最豔麗的熱帶魚。 「只買一條不會太寂寞嗎？」老闆鼓吹著要她多買幾條。 女孩搖搖頭。「我只要那條。」 付了錢，女孩捧著玻璃缸和缸裡的熱帶魚走出水族館。 「小姐，妳忘了拿傘！」老闆望著她擱在櫃台上的雨傘，急忙提醒道。 「送你。」女孩淡然道，緊緊抱著懷裡的玻璃缸，走進下著雨的街道。 罩著雨幕的城市像是一片海洋，撐著傘的路人、穿著雨衣的騎士彷彿幻化成魚兒匆匆忙忙交錯著彼此的身影。 但這是熱帶的海域嗎？還是她游錯了方向，來到阿拉斯加的冰洋？否則為什麼會連心都快凍傷？ 她抬頭望著灰黑的天空，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水弄花了她臉上細細的妝，原本鮮麗的色彩混在一塊兒只剩下黑黑灰灰的色塊，引來一些路人怪異地側視。 她再次抱緊懷中的玻璃缸，低頭走向那個熟悉的方向。 不求答案了，再也不求一個答案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程俊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打開門，原本以為會是她站在門外，但沒料到卻只看見一條在玻璃缸裡悠游的熱帶魚和一卷錄音帶。 他狐疑地皺眉，彎身拿起那堆東西，走回屋內，順手將錄音帶放進音響中，按下「play」鍵。 她輕柔的嗓音低低唱著范曉萱的歌曲： 「發誓美麗，發誓專一，發誓變成要你愛的女人，
　模糊距離，受傷情緒．．．．。
　每次你都逃避問題，怪我盲目地愛你太率性，
　就算我不懂你，至少我有被傷害的權利．．．．。
　寂寞的熱帶魚泅游在你心裡，相信著自以為是的豔麗，寂寞的熱帶魚．．．．。」 斷斷續續的歌聲結束，程俊起身正要按下「stop」鍵，才又聽到她哽咽地聲音說道：「我爹地要我到瑞士去唸書，今天下午七點的飛機。你放心，我不會打第五十通電話，也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門口，更不會一天到晚煩著你要你給我答案。我．．．．不要答案了．．．．再也不要你的答案了．．．．。」 七點的飛機？！程俊慌忙抓起擱在書櫃上的汽車鑰匙，但牆上掛鐘指針的位置制止他下一步的動作。 七點零一分！他緩緩鬆開緊抓著汽車鑰匙的手，按下音響的「stop」鍵，取出那卷錄音帶，將它和其他四十九通電話的錄音收進小盒子中，細心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