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身上，有一股很可口的味道。」

拿著一杯血腥瑪莉的男人這樣說著，而小燕只是點點頭，露出了她引以為傲的一排皓齒。

水蜜桃的味道一直是她所鍾愛的，那有點驕有點野，彷彿立即就蹦出包覆的香氣，就跟她胸口的低Ｖ領般，在黃昏的舞池霓虹中，不斷地吸引狂放的蜜蜂。那些傢伙嗡嗡嗡、嗡嗡嗡的在小燕身旁打轉，無疑是想得到些甜頭。

男人們總是那麼認為，在夜店裡孤影孤啄的女性，總是需要一些溫度的，哪怕三十五度或三十九度半，只要是人的體溫，都好、都好。

小燕踩著一雙鮮紅的高跟鞋，身材不算是完美，但走起路來婀娜多姿，腰際的銀鍊會發出叮叮噹噹如風鈴般的悅耳。

笑容是她的招牌，那雙染滿彩妝的眼角，偶爾會溢出一些皺線。她極少拒絕男人，除非對方長得一口爛牙，或滿身剛從垃圾堆裡爬出來似的。所以她勾上了血腥瑪莉的手臂，即使她一直都不是挺喜歡裡頭蕃茄的成份。

那個男人貌似三十出頭，幾抹明顯的銀絲掛在瀏海上，笑起來嘴巴會歪一點，但至少沒有口臭，小燕還算滿意他那兩道霸氣的眉毛。

在計程車的帶領下，他們鑽進了一間小巷的汽車旅館，小燕輕笑道：「妳挺熟這門道的嘛？連這家小店都知道。」

男人只是抓抓後腦杓，說著，隱密點好，不怕人打擾。

拿起了３０５號房的鑰匙，其實本來是４０５的，但男人說他不喜歡四樓。而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紫紅色的冷光照到了小燕的腳踝，小燕低眸望見了自己那雙豔色的高跟鞋，此刻露出的是近似古老的鏽色。

房內是睡眠的十六度，小燕叫男人先去洗澡，她自己則隨意地觀察這間她未曾來過的旅社。一如往常的，拉開第一層抽屜是半打的保險套、潤滑油，但這裡倒是枯燥了點，沒有偷藏什麼手扣皮鞭，上次那個老頭令小燕心有餘悸，誰曉得他六十好幾了，看見點燃的蠟燭還興奮得差點要腦中風。

男人出來了，只圍住了下半身，露出他鬆散的小肚肉。小燕朝著男人微笑，之後起身，將自己鎖進了浴室。接著嘩啦啦的水聲傳出，男人則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根菸，頓時不透氣的房間雲霧繚繞，彷彿身在天宮。

當小燕走出來時，她順手關掉了房間裡最亮的那一盞黃色大燈，男人沙啞的聲音問：「怎麼了？」

「我不喜歡太亮。」腳掌板在地毯上磨著磨著，走到床邊時已乾了一大半。

「可我想看看妳，妳長得很漂亮。」

「謝謝，可是你不覺得，手指的感覺，比眼睛看得見還重要嗎？」

說話的同時，小燕已鑽進被窩，引領男人的手攀上自己明顯的鎖骨，那一片皮膚像灑了痱子粉般，滑滑地，又很香。男人頓時就像著了火，滾燙著超過四十度的喘息，翻覆在小燕身上，一邊揉著她豐滿的乳房，一邊咬著那剛洗完澡光滑的肩頭。

嗯嗯啊啊，小燕扭動著腰際，看見男人的頭頂在自己視野下晃動，她覺得這男人可能快禿了，髮漩裡盤繞的頭髮稀少得可憐，然而一瞬間下半身的衝撞令她暫時放下了思考，她配合地呻吟著，比外頭發情的野貓更加放蕩。

男人是易捧的生物，小燕的反應著實令他得到了鼓舞，加快撞擊的節奏，像曲野性的叢林吶喊，低吼的聲音不絕於耳，汗水一滴一滴從髮稍墜下，彷彿回歸到最原始的索求，饑餓地啃咬那具鮮嫩的肉塊。

天底下有什麼比這個更接近本性？又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加積極？

但那一刻小燕聽見了，宛如斷了氣般的抽搐，下一秒某種溫熱的液體，帶股腥騷的味道染滿小燕的大腿內側。男人倖倖然地離開床際，小燕卻覺得她根本連前奏都還沒聽完。

男人臨走前留下了一千元，房間從接近燃燒的沸點瞬間又進入沉睡。小燕覺得挺無趣，所以又走進了浴室，這次她不用淋浴，決定不浪費難得的按摩浴缸。

玫瑰花瓣的香氣充斥了整個空間，小燕用海綿滑過自己全身，轟隆隆的馬達聲佔去了她耳殼所有，當她用泡沫洗上自己胸脯時，突然一陣嘆息，當一點一點的歲月痕跡累積成暗淡的色素時，她已不願讓任何男人目睹到這陣逝去的青春。

她並非是賣的，她早上仍是一間貿易公司的會計，但她發現她的活力似乎卡死在那一個又一個制式的數字裡，忽地他覺得自己已近黃昏，只能用夜色隱藏住她的悲淒。所以她流連在各大夜店之中，那目地只有一個，就像瑪莉用純潔少女的鮮血滋潤，她僅是換一個方式，用各種男人的精氣來保有她的美麗。

可惜今晚她沒有達到高潮，否則或許能讓她年輕幾個月。

當步出那條巷子時，夜仍不算太黑，走在大道上，青少年們的嘻笑怒罵依舊餘音環繞。小燕蹬著他鮮紅的高跟鞋，搖搖擺擺地過了好幾條斑馬線，在一座天橋下，她被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住。

「小姐，妳剛從花園走出來嗎？身上怎麼那麼香？」

開口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的少年郎，他指間挾著一罐台灣啤酒，每說一句話就有濃濃的酒精味。

小燕皺了眉頭，卻還是露出了笑容，在街燈昏黃的照射下，那排牙齒稍稍淡去了它的潔白，像是老舊照片般，有著抹不去的土色。

燕子回歸，本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請不要開燈，夜晚的夢境是不該被燈打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