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過後，我獨自一人驅車北上新竹，因為大學同學喬安即將文定的日期，正巧碰上我出國，於是我們相約婚禮前一天碰面。

車子下了中山高轉進光復路，我找了停車格將車子放置好。站在車潮往返的光復路，思緒一下子飄回到六年前在此求學的日子，那曾經是我最美最快樂的時光。走進消夜街，很快地我看見喬安站在咖啡店前面，正咧嘴對我笑著招手。

「無糖冰卡布奇諾加起司蛋糕對不對？」喬安熟捻地為我點好餐，並且選定一個角落的位置。

「妳的寶貝女兒沒跟來啊？」喬安說著。

「沒，那個小跟班現在很煩人。」我啜了口咖啡，混著奶香的液體滑進胃裡，瞬間屬於風城的美好記憶一下子湧現。時間過得真快，還記得六年前的一個冬夜，在這個相同的咖啡及餐點，喬安陪我等待一個讓我的心日夜懸掛的人。只可惜回憶終究是回憶，回憶之所以美好，正因為它缺乏完美的結局。

聊著聊著，我眼波的餘光掃過桌上的手機面板，很清楚地顯示無訊號。這一驚非同小可，我拿起手機再仔細看清楚，手機訊號確實很微弱，多半還是處於無訊號的狀態下。

「這裡收不到訊號，妳不知道嗎？」喬安說著。

我緩緩抬起頭凝視喬安，眼前迷濛一片．．．．。

「啊．．．．。」喬安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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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仍在求學的我，無意間在網路上遇見在南加大求學的「加州陽光」，因為他的誠懇穩重，透過文字及網路電話聊天傳送到我腦海裡，彼此的情感跨越大西洋迅速加溫，天真的我早已經被他深深吸引，但是偏偏報章頭版頭條常見的網路交友陷阱讓我一再怯步，所以一直等到四年後他在加州就業，我北上新竹求學，兩人之間的默契與距離才又更拉進。

就這樣沒見過面的兩人，透過文字傳遞與網路傳輸心情起伏，偶有出遊照片相互分享，在某個層次上就好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一樣。

「這一趟回台北出差，我想見妳一面。我相信四年來妳跟我一樣熱切地期待見面的那一刻。」某一日夜半，我接到加州陽光的越洋電話，雖然內心是雀躍，但是電話這頭的我遲疑半?，竟擠不出一句話來。

「就約在妳們學校門口，我會打手機給妳。別忘了找一個同學陪妳比較安全。」他彷彿識出我的憂慮所在。

「我們已經分享過很多彼此的照片，也認識四年多了，就是想見妳而已，我明天搭飛機回台灣，就直接往新竹找妳。」他匆匆掛上電話，而我起伏震盪的心情確始終無法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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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到了我們約定好的見面時間，我約了在竹科上班的喬安同行。那天寒流來襲，細雨微落，整個風城的溫度在入夜陷入１４度以下的低溫，我和喬安從五點等到九點半，心情從雀躍到跌落谷底，手機卻始終未曾響過。我的心像桌上冷掉的咖啡，垂頭喪氣地板貼在杯緣。

「妳被騙了，他不會來了。」喬安試著安慰我。

我忍住心中的失落離開咖啡廳，關上手機，回到宿舍才放聲大哭，接著上網將所有關於加州陽光的訊息全部砍除。一次偶然的網路相遇，掀開我心底潛藏許久的愛戀，屬於四年來幻想的美好，一幕幕湧進心坎，只是期待愈久失望愈深。四年來我預演過數種見面的情景，裡頭卻沒有這一幕，原來網路究竟是屬於虛幻。

再接到加州陽光的電話，已經是一個月後他回到加州了，雖然他極力解釋當時他在校門口曾經打了數次手機給我，卻遲遲不見我回應，但我還是回以冷淡平穩的話題，認定是他有意地錯過那一次見面的機會。

不久之後我遇見同校學長，很快地在一年內迅速陷入熱戀並且論及婚嫁，期間與他的交集，就僅限於生日或者耶誕節的電子卡片問候。婚前的一個週末，剛好他人在台灣過耶誕節，於是約我見面並且送我一條金手鍊祝我新婚快樂，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竟是如此短暫而陌生，言語之間冷淡而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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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會不會是因為收不到訊號，才沒接到他的電話？也許妳真的是誤會他了。」喬安開口，將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都不重要了，因為人與人之間的緣份，不會因為一次小小的誤會而改變。」我苦笑著回應。窗外的天空很藍，可是我的心中很黑暗。

喬安有事先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裡。

事實上去年底加州陽光回台灣新竹工作，並且在竹北購屋定居，期間他曾經寄給我一封ｅ－ｍａｉｌ，那一封我只匆匆看一眼，就丟進垃圾桶的電子郵件。

我試著去拼湊他的手機號碼，字尾０５０４是我的生日，我顫抖著手拿起手機，機械式地壓按手機上的數字鍵，心頭卻是震盪欲裂。

「請問哪位？」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低沉，略顯疲憊。

「我在新竹．．．．。」我像英文打字機般地一個推著一個鉛字。

「我馬上過去。」他迅速掛上電話，十分鐘後出現在咖啡廳門口。

「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我親自過來比較好。」他在我對面坐並，一開始我們只是像老朋友一樣噓寒問暖，過了一陣子我才鼓起勇氣開了口：

「六年來我欠你一個道歉。」我幽幽地說著，心底滿是歉意。

他沒有回應，只是嘴裡像是藏盡千言萬語，卻哽在喉間出不來。我們淡淡地聊著六年來彼此生活的點滴，將我心頭擰了六年的結，在這個美麗的晴朗午後全部解開。

「如果妳當時肯聽我的解釋．．．．如果我肯多用一點耐心溝通．．．．如果我當時人在台灣工作．．．．也許．．．．。」他一連用了三個如果，眼神藏不住失落。

「都過去了。能這樣和你對坐著聊天，已經很好了。」我們心底都知道，其實兩人之間沒有問題，只是時間上空間上都不對。

時間一下子過去，美麗的風城再度被黑夜吞噬。華燈初上，消夜街又開始了新的一個忙碌夜晚。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點，此刻我的心在刻意壓抑下顯得相當地平靜，我相信他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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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快樂嗎？」他問我。

我心虛地點點頭沒有接話。輕聲道了再見，因為從今爾後的我不必再為了那一段沒有萌芽的愛戀而恍惚。

「如果還有下一次，換一支好手機好嗎？」他說著。

我忍不住苦笑，因為收訊不好跟手機的好壞無關，但是這個冷笑話確實化解了彼此心中的牆。離開了咖啡廳，我要向過去說再見，因為我的寶貝女兒，我的家庭還在等我，再美麗的風城，再美麗的消夜街對我而言，都是生命中最美的回憶而已。

僅是回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