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許久未用的防曬乳，看見瓶口所堆積的沙粒．．．．，模糊淚眼中憶起那日海邊陽光及那雙手。我以為愛情回來了，卻只是豔陽下的幻覺。

五年前，我的初戀屹然而止，喊停的人是我的母親、老師、教官以及那一室劍拔弩張的氣氛。「麻木」是不被允許的愛情唯一出路，所以，當他苦苦逼問為何能無情地放棄這一年多的感情，我沉默。半年後我考上理想的大學，他卻不知身處何方，只知道那次在學校會客室裡難堪的結束後，他高三墮落得不像樣，聯考榜單上更不見他的蹤跡，每當我想到這裡便覺內疚。大學新生活開始得比想像中快，我也有了新情人。偶爾我會在信手拈來的雜記中用文字想念他，以及那段穿制服爬階梯上下學、手牽手漫步在回家路上的日子，但我的心沒有太多漣漪，直到他再度闖入我的生命。

那夜，一組陌生的ＭＳＮ帳號加入我的新聯絡人，正在狐疑卻在對話框看見熟悉的他名子。霎時一股電流從他手指敲打在鍵盤上的那一刻起，穿越網路線，穿越五年歲月，再滲進我的神經中爆炸──那就是我當下的感覺。

「這些年來你好嗎？」沒想到命運讓我們再度相聚，腦中預演多次的不可能真實地在我眼前變為可能。隔日早晨我準時赴約，遠遠認出那曾經多麼熟悉的輪廓，原來他還在我心裡，我現在才恍然。兩個人挑了個咖啡廳坐下來聊聊彼此的過去及現在，他說與多年女友分手了，原因是還忘不了我，不知所挫的我只能禮貌說聲謝謝，以為能單純把那當成恭維。

見過面後，心卻像被啃食著，我控制不了想再見他的念頭，他也一直等待我的回應，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瞬間縮短，短到輕仰額頭就能感受他的鼻息，終於我跨越了邊際。

他帶我去了曾經夢想跟情人一起漫遊的地方，摩天輪，以及我最愛的海。順著摩天輪的轉動，我俯看川流不息的大直區。當海浪捲上沙灘，兩個人默默地緊靠在一起，而我們都知道這是多麼容易的事。海邊豔陽下我們的過去與現在重疊著，我暫時忘記了對他人的承諾，把手交在這個生平第一次深愛著的男人手中，就像六年前第一次牽手那樣緊緊握住。他的手比男友的小，也並非特別溫暖，但我知道蔓延在他掌紋之中的，是我內心潛藏多年的懷念。他甜蜜地承諾著要用更多的愛延續我們的過去，他給我時間讓我相信也讓我不傷害男友地分手。於是在男友與我多年來若即若離的感情縫隙中，我任性放縱自己，耽溺在每一刻與初戀重逢的日子，直到發現他不專屬於我。

他說我是夢想。但靠近夢想的同時，他還需要另外一份溫柔來支撐著他使他不致落下，因此他享受前女友的呵護來追求我。當我如夢初醒時卻已放不下，而他也用最激烈的手段要我相信從此我是唯一。

但我的不信任感卻與愛並駕齊驅增長，不斷猜忌所早成的僵局持續到他終於決定回到她身旁。我難過地嘆口氣卻也理解的答應了。「再見最後一次面吧，像一對戀人一樣。」見著面時他卻懦弱地放不了我，欺騙我與他女友復合是假的，只為考驗我是否願意挽回他。他要求我立刻放棄與男友名存實亡的感情，專心與他共度未來。

再一次我選擇相信而屈服在他唇下，我孤注一擲以為這次終能幸福，直到數日後在電話那頭聽到他要他女友與我說清楚時，沒有哭泣的我，握住話筒的手卻止不住顫抖。

約在站前的咖啡廳見面，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那天下午台北的雨忽然而劇烈，明明是仲夏天，風雨怎如此刺骨？厚重的眼線勾勒出堅毅眼神，這是他不曾見過的我，一層又一層的覆蓋上去，掩飾我的膽怯，鏡前不斷告誡自己別讓淚水崩潰了防線。雨水沉重地落在我的傘頂，蹬著高跟鞋邁著急促的步伐向前走的，是我不容被踐踏的自尊。

咖啡廳中客人如此嘈雜讓我頭疼難耐，但我仍直盯著落地窗外即將進門的，他與她的身影。女孩帶點不安仍親切地對我微笑著坐下，他卻沉默地放下屬於我的東西而走出咖啡廳在外面等待，逃避面對我充滿質問的雙眼。

滿腔憤怒擠壓我的神經，面前的女孩卻像個代罪羔羊等著替他向我贖罪。你我怎能都這麼傻？於是我叫他進來，他在女友面前逞強著否認我倆的一切，看著他口沫橫飛辯解自己的無辜並指責我的糾纏，我感到可笑。

女孩尷尬離開，我再問他一次為何當時與女友復合還用謊言留住我，讓我現在一無所有？他卻笑說，相信謊言是我自己的選擇。

悲哀地凝望他的面容，如此陌生，這才想起多少次我們正視彼此雙眼直到看清處瞳孔裡的倒影？多少次纏綿過後他緊緊擁我在臂彎裡？我好恨自己如此盲目。事到如今我只要一句道歉，他卻丟下一句永不再見便奪門而出。

目送他奔離的背影，我獨坐在依舊嘈雜的咖啡廳，茫然望著窗外由強轉弱的綿綿細雨，一切終究歸於平靜了，但心怎麼好疼？

耐著性子療傷度日，但情緒總像海潮一波一波反覆翻騰。愛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斷思索，仍然找不到滿意的答案。在生活瑣碎的片段中仍會沒有預警地想起他，只能用惱人來形容我的反應。

但這次想起來的不是這個他，這才明白自己放不開的是五年前的那段戀情，及以為愛情回來的那段期盼。過往回憶像是遺留在久久未穿的外套口袋裡的硬幣，意外的偶然才會發現它們的存在。不管是跨年夜凌晨他忽然出現在我窗口只為給我一個吻，或是他在敦化路上狂奔好幾個街道追逐公車只為找回我遺忘在座位上的手機，還是情人節在西門酊的街道上爭吵後離去卻見他帶回一枚雙心氣球給我，又或是颱風時我家淹水失聯他雙腳陷在泥濘中在我家門口呼喚我的名子．．．．，我多麼不想記得這些片段，卻又如此鄉愿地沉浸在裡面，並且一次一次心痛地提醒自己那些愛再也回不來。

用著最微弱的方式，我依然愛著記憶裡那個真摯的、最初的他，但已感到釋懷──曾經大膽再愛、深刻被傷害、勇敢面對失去，不再為了那些已經不可能的可能惋惜或遺憾，傷口終會結痂。

對於好像回來過的愛情，以及腦海中殘留五年前他的身影，這次我真的可以好好說聲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