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讓我又愛又恨。

 

第一次買音樂卡帶是在小學三年級時，那也是我第一次去逛夜市的第一個戰利品，卡帶的外殼是紫色的，我只記得一首歌曲──寂寞公路，正確的說應該是只記得這首歌的旋律，因為歌名我完全不清處。高中時，從廣播電台偶然聽到「寂寞公路」，讓我再度想起曾經有那麼一首歌，於是隔天放學我就到唱片行逛逛，希望能找到這首歌的卡帶，但結果令我失望。我利用假日的時間搭電車到嘉義、台南，衷心期盼能在其他唱片行找到卡帶，但幸運的，我在台南北門路圓環的一家二手唱片行找到了我要的卡帶。

 

結帳時，突然有一個女高中生向櫃檯老闆詢問有沒有伍思凱「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這塊卡帶，老闆回她：「同學，妳慢了一步，這位年輕人正好拿著本店最後一塊妳想要的卡帶。」我利用老闆跟她對話的同時，瞄了她書包上的名稱，是台南女中的學生，長得很清秀，雖然沒有穿著制服，但還是可以感受到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書香。

 

要回火車站的路上，她尾隨在我後面，我加快腳步，她學我加快腳步，我放慢腳步，她也學我放慢腳步。我進入一家花店，她竟然也跟著我進入花店。我隨意看了幾束包裝華麗的玫瑰花，而她正拿著一朵粉紅色玫瑰花在結帳。我走出花店時，她叫住了我，我很快地轉頭，因為我很明白她叫的是我，我們四眼相交了大概有五秒鐘的時間，因為很突然，我不知所措，而她也沒任何一言或一語。我看得出她臉上的不安與緊張，因為手上的玫瑰花束底端的包裝紙都快被她捏爛了。為了化解這尷尬的氣氛，我只好先開口：「妳是剛才在唱片行的女生啊，有事嗎？」

 

見她把手上的玫瑰花溫柔地移到我的眼前，花朵遮住了我的視線，導致我看不到她的雙眼，但卻可以清楚地聽到她說：「我可以用這朵玫瑰花跟你換那張音樂卡帶嗎？」

 

我心裡想：「天啊！這女的竟然想用低廉的玫瑰花換我找了很久的卡帶。」

 

雖然腦海中的口白是這樣，但我卻不能這麼說。我把玫瑰花從我眼前往旁邊撥開，看到她祈求的眼神，我有些害羞地回應她：「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找了很多縣市的唱片行，才找到這塊卡帶，實在無法把它讓給妳，真的對不起。」

 

她似乎有些失望地看著無辜的玫瑰花，我以為她要放棄了，沒想到她竟然不死心的問：「那我到底要拿什麼跟你換，你才願意把這塊卡帶給我？」

 

我心裡又開始ＯＳ了起來：「這女的怎麼這麼不死心，不然拿妳來換如何？」

 

對於她的第二次請求，雖然已有些心軟，但我還是拒絕她。她白皙的臉頰變得有點透紅，大概是惱怒之下血液快速循環所造成的。由於氣氛僵持不下，我用非常堅定的口吻說著：「如果沒事，那我要去搭車了喔！」說完話，我轉身就走了，沒想到她再次叫住我：「那這玫瑰花還是送你好了。」我很自然的把玫瑰花給收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有點不捨，難道是她在玫瑰花上下咒語嗎？這次換我叫住她：「嘿！妳為什麼想要這塊卡帶？」

 

她語氣輕柔地回我：「因為『寂寞公路』這首歌。」

 

我在心中噗吱一笑，「太巧了吧！竟然有人跟我一樣都喜歡這首歌，這是老天給我的愛情邂逅嗎？哈哈。」

 

於是我從側包裡拿出一支筆及一張便條紙，在上面寫了家裡的地址，並且連同卡帶一起給她，很瀟灑的說：「先借妳聽，等妳聽膩了，再把卡帶寄還給我，ＯＫ嗎？」她很開心地點點頭，並且把她家裡的住址也告訴我。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仍沒有把卡帶寄還給我。於是我又利用假日的時間搭著電車到台南，循著地址，我先坐公車到南門路，沿路詢問路人之後，終於找到便條紙上的地點，當然，也找到了她。她提議一起坐公車回車站，在公車上，一人一邊耳機，聽著同一首歌，在不怎麼寂寞的公路上，因為有她，雖然路途很短，但情卻很長。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是這樣搭車南下，坐公車到她家，她又陪我坐公車回車站，於是感情開始醞釀，和著歌曲的旋律慢慢形成愛情。

 

那段時間的晚上，我總是不能專心念書，腦海中浮現著我和她的點點滴滴。偷偷的約會、牽手、擁抱，就連我倆的初吻也是偷偷的。高三聯考前一天，是我最後一次吻她的那一天。聯考後，地址上再也沒有她這個人了，我並沒有半途自畫，我問了幾個她的鄰居，但是都沒有人知道她搬到哪裡去，只聽到有人說她沒有考上大學，被父母痛罵了一頓。我猜想，也許她父母早已發現了我和她的地下戀情，也認為是這段戀情讓她聯考失利，因此搬家了。

 

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愛情和卡帶是我禁不起誘惑而犯下的錯誤的賠償。我失落地走在北門路上，試圖尋找之前那家二手唱片行，可惜唱片行早關門大吉，變成了一家魚湯店，而路上熟悉的景象只剩當初邂逅的花店。而這朵玫瑰花，竟然要用好幾天的淚水澆溉。

 

歌曲裡有一句歌詞是這樣的：「說好和你一起流浪，失約的我獨自飛翔。」妳說好要和我一起走這段愛情公路，但妳卻帶著卡帶先離開我而去，徒留寂寞公路讓我獨自行走。

 

「寂寞公路」讓我生平第一次了解到什麼是愛，但它也讓我清楚的知道什麼是失去愛。

                                                                           2008-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