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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飄雪」 82007-06-09

 其實也沒有所謂的後來,大家並沒有給我們太多時間去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謠言(事實?)就不知道從哪裡傳了出去。也許卡加利太狹小吧。夏飄雪跟他女朋友分手的事情就像個漏水的瓶子,到處流。現在八成只要認識夏飄雪的人,就知道他和Sherry分手,然後剩下那兩成的人,如果認識我,就會自動做了聯想。


  我並沒有急著跳出來消毒。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一切變得很冷漠。店裡人的玩笑越開越大,我卻連眼睛都不眨,久而久之,他們也學會乖乖閉嘴。


  所謂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大概是我太久沒出聲了,或者是小馬終於開始想研究怎麼我像啞巴一樣什麼都不說。他選擇了非常好的星期四,直接闖到我店裡來堵我。我必須說,他真的是走狗運,什麼天不選,剛好選在男主角不在的那天。


  「洛心,外面那個人鬼鬼祟祟好久了,一定是找妳的。」凱趁尖峰時刻過了以後,溜進吧抬裡面喝可樂,邊指著上頭監視器黑白螢幕裡的人。


  我抬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這一笑,才發現自己好久沒有咧嘴了。每天對著客人公式化的笑容,讓我都忘記笑到底是什麼感覺。


  小馬帶著扁冒,帶著墨鏡,真的是「鬼鬼祟祟」在門口晃盪。我忍著笑,肩膀卻越抖越厲害。大概是太久沒看見小馬了,透過黑白螢幕,一幕幕我們相處相鬧的光景全部浮現出來。奇怪,不就是才兩三禮拜沒有看到他,怎麼覺得好久,好久沒有見面了?


  交代了凱幫我顧一下門口,我跑出了門外。推開門,小馬摘下墨鏡,對我咧了一個大微笑。「喂,女人,好久不見了。」


  「小馬~我的小小馬~」我唱了起來,一起分享了一個大擁抱。


  「妳下班了嗎?」小馬探頭看了看店裡。


  喔,小馬該不會想請我吃飯吧?「怎麼,老兄你要請我吃飯?」我笑著推了推他。


  小馬拍了我腦袋一下,惹了我一個白眼。「是想請妳吃飯,要吃什麼?」


  「真的還假的?」雖然這樣問,我眼睛卻自動飄了一眼手錶,「兩點吧。我快要收拾好了。」


  「喔,那…那妳沒約會吧?」他探頭望了望裡面,用意實在是非常明顯。我大概已經可以猜出小馬的用意了。


  我聳聳間,「我沒約會,等我一下吧。我收拾好就跟你走。」



也許是外面風雪大,咖啡店的人顯得異常冷清。


  我和小馬對坐著,沒有人先開口,氣氛很詭異。從剛剛吃飯到現在,他一直很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卻又壓抑住。好幾次,他只是夾著菜,然後就空在那裡地看著我,直到我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會像回魂一樣趕忙把那口菜吃掉,而更多次,那口菜早就掉在桌上,他還渾然不覺。


  這樣的小馬,很陌生。印象中,小馬是很活潑的。一張嘴從來沒有停下來過,我說一句話,他可以冒出十句。一分鐘不說話,就會要了他的命一樣。沒什麼神經。其實看他這樣,我多少能清楚他想說什麼,或者問什麼。只是現在的我,也太累了。我並不排斥跟他打開那個話題,我只是沒有精神去自己翻開。小馬對我的感情,我即使不怎麼清楚,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而在這之間,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叫做減少到最低的傷害,因此我選擇保持沉默。


  咖啡都快轉涼了,我們還是詭異地沉默著。


  大概是他終於受不了了,喝了一大口咖啡以後,突然開口。「跟妳說,那個Sherry來找過我。」


  我稍微一愣,「找你?找你做什麼?」


  「說一些事情。」


  「說什麼事情?」我瞇眼看著小馬。


  「說妳跟夏飄雪的事情…」


  「小馬!」我搶過話,「你非得要分段說話嗎?一次說完好不好!」


  小馬抓抓頭,「其實也沒說什麼。她只是來問我,妳跟夏飄雪怎麼走在一起的。」


  我差點沒吐血,「誰跟夏飄雪在一起了?我不否認她跟夏飄雪分手和我有關係,但是我跟你說清楚,我跟夏飄雪沒有在一起,OK?我們都朋友多久了?你不要別人說一句你就信一句。還有,她有事幹嘛不來找我講?跑去問你?怎樣,你就有權利幫她解決嗎?」聲音提高了幾度,有點張牙舞爪地說。


  小馬被我氣焰嚇到,縮了縮「我又沒說我信。問題是,妳跟夏飄雪沒在一起,他為什麼要跟Sherry分手?」


  我的氣勢馬上像被戳了一個洞,全洩光。「唉…我哪知道。」沒力地把頭趴在桌上。


  「洛心,妳怎麼會變這樣。一點都不像妳。」小馬拍拍我倒在桌上的大頭,嘆口氣這樣說。


  「我變怎樣了?」我抬眼看小馬,無奈地晃著咖啡杯。


  「妳啊。總是很小心隱藏自己的心事,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會想要去傷害別人。但是這次,唉,怎麼說呢……是夏飄雪太有吸引力了,還是……洛心,你們到底怎麼扯在一起的?他來招惹妳嗎?還是……」


  我搖搖頭,「不是。不是他來招惹我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這樣。其實你也知道夏飄雪那個人,根本沒真正去喜歡上一個女生過,所以他會和Sherry分手,也不是多大的驚訝。我不是在推卸責任,我只是…」被小馬看的毛骨悚然,我只好鬆口,「好啦,不要那樣看我,我承認我多少有點想推卸責任,但是我只是想跟你解釋,事情,比表面上看起來複雜多了。」


  「我知道不能全怪妳。但是,我只是不希望讓妳有一個破壞別人感情的名號。妳也知道夏飄雪跟Sherry在這台灣圈算是有點名氣的人。傳出去,會很難聽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台灣人像盤散沙。在這個台灣人已經少到很可憐的城鎮,大家能想到的並不是團結,而是如何八卦,如何踩在別人頭上爬上去。很可悲的,很不想承認的。但是事實如此。卡加利的台灣人,自組自的小圈圈,像個大染缸,跳進去被染的五顏六色,怎麼刷洗也無法找回當初的白。


  「總之,我只是希望妳不要受傷,這樣妳懂嗎?」小馬兩隻手在桌上搭啦搭啦地敲著,最後做了這樣的結論。


  我點點頭,代表我了解。


  而我真的了解嗎?應該說當時年輕氣旺的我,根本沒有去想到傷害誰,會者被誰傷害。感情太不理智,縱使我能自豪的說自己是理智的人,卻常常在理智與感性拉拔戰時輸給了感性,讓它一腳踩到我頭上來。


  小馬送我回去的時候,問了一個讓我思考非常久的問題。


  「所以呢,你們兩個…要怎麼辦?」


  「小馬,我和夏飄雪之間的問題,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的。那不是一種,說在一起就在一起,或者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情況。」


  「我不太能了解。」


  我嘆了一口氣,「別說你不了解了。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自己的想法和感覺。」


  「愛情跟友誼,妳把你們歸類在哪一個?這樣想,不就清楚了?」小馬後來替我自己做結論。


  而就是這個問題了。


  我想了很久,非常之久。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沒有去解開,或者弄清楚它的慾望。那時候的我,只是希望別再有轉變了。這樣靜靜的就好,什麼都不要有轉變了。而後來的我,的確找到了答案。即使那個答案,不是我追來的。卻還是清楚的出現。不過,那也是以候的事情了。


  這時候的我,只是這樣看著夏飄雪。就好。


  友誼和愛情太狹窄了,我找不到界線,也不想去找。


聖誕節的前一個夜晚,人說的聖誕夜。我不但沒有感恩的心情,還無聊到溜到夏飄雪家,在他讓人眼花撩亂的大書櫃前挑幾本世界名著來培養氣質。


  後來他手上拿了兩條,嘴上咬著一條,走出房間,看見他皺著眉頭的樣子,我差點笑到把整個書櫃給推倒。(人類的無限潛能?)


  「妳笑什麼?」他沒好氣的把領帶丟到我臉上,害我手忙腳亂的丟了書接住那一條不知道幾百塊的高級玩意。


  「只不過一條領帶,勞動夏先生您這樣費心?」我看著手上冷銀和有冷藍,以及夏飄雪嘴巴上啣住的那條淡棕。


  他白了我一眼,「我愛漂亮不行?」


  我走過去,「當然可以。明天聖誕節嘛。你有沒有紅襯衫綠領帶?」我開玩笑地對他說。


  「洛心,妳欠打?」他果然恐嚇狀的拿著領帶甩了我一下,我趕忙住嘴。


  「好啦。黑上衣配冷銀的領帶,這樣夠配合節日吧?」我把冷銀色的領帶繞過他的脖子,聳聳間,一臉癡兒怎麼連這樣都不懂的表情。


  「黑色不會太死氣沉沉嗎?明天可是聖誕節。」


  「所以就說紅上衣綠領帶,唉唷,別打我頭。」我抱著頭抗議,夏飄雪笑了出來。


  他伸手接過我手上的領帶,正要轉回去放好的時候,我突然開口問。「喂,教我打領帶好不好?」


  「打領帶?妳不會嗎?」他有點訝異問我。


  「我哪會啊,我又不是男生,怎麼會打領帶?」我反駁。


  他放好其他的領帶,拎著剛剛那條棕色的又走回來,「台灣學生制服不是要打領帶?喔,我忘了妳沒在台灣念高中,國中呢?國中沒有嗎?」邊說,他邊把領帶圈住我脖子。


  我搖搖頭,「我國中的時候只有一個可笑的紅色蝴蝶結。」因為實在太可笑了,所以大部分女生總是喜歡拿下來,等到要服裝儀容檢查的時候才會意思意思掛上去。導師們大概也了解掛著那個蝴蝶結有多難看,所以也幾乎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回想起來,離國中那段日子還真久了。那時候,身邊圍繞的是同樣的人,說的聽著是熟悉的語言。曾經對那種環境一點感動也沒有,太習慣了。出國了這幾年,才發現只是在那樣單純簡單的環境下,都變成一種抓不到的幸福。


  「就是這樣繞過來……想什麼?眼睛都紅了!」夏飄雪彎身拍拍我的頭,打算把領帶解開。


  我抓住領帶,示意他繼續繞,「沒有,只是突然想到在台灣的日子。這樣繞過來嗎?」


  「對,這樣,然後從這邊拉出來,」他抬高我的下巴,把領帶從中間的圈圈拉出來,「怎麼突然想起台灣?多久沒回去了?」


  大概是他語氣太暖了,被他這麼一問,我差點沒哭出來,哽咽的說,「兩年了,嗚,我好想我爸爸。」


  「想他?打電話回去給他呀。」這次他鬆了領帶,轉身抽了一張衛生紙給我。我再也撐不下去,大力地抹去眼淚,折對半繼續跟鼻涕奮戰。


  「我…我也知道…打,打電話。可是,你……你知道嗎?我好害怕,我即使很想我爸爸,可是,就是提不起打電話給他的勇氣。每次總覺得電話像千斤重。而最可怕的是,我,我居然就這樣習慣了沒有打電話給我爸爸,而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從來沒有爸爸一樣。即使沒有他,也無所謂一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無力感就這樣排山倒海而來,在我可以搞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的時候,所有的困擾就這樣宣洩而出。「可是我不知道不是那樣的。我很想,很想陪在我爸爸身邊,真的,很想。嗚……」


  「乖。」他丟了一盒面紙給我,「我知道妳的感覺。」


  「你懂?」我抓起一大把面紙,邊渻邊像隻小狗可憐兮兮地抬頭。


  「妳知道我多久沒有回台灣了嗎?」他把玩著領帶,低頭問我。「我十七歲來加拿大的。今年我二十五了。八年,我從來沒有回去過台灣。」


  「為什麼?」我驚訝地問。對我而言,只不過今年暑假沒有回台灣,就已經像要我的命一樣難過。


  「因為,我沒有勇氣面對我台灣的家人。」他把打成結的領帶拆了又結,結了又拆。「這叫做近鄉情怯。距離變成一賭看不見的牆,太高,而我們早就失去越過的勇氣。」


  我眼睛又一紅,「為什麼你不敢回去……」


  「妳呢?妳又為什麼不敢打電話給妳爸爸?」他反問我,然後又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們都有相同的問題。」


  我沉默了三秒,才難過地開口,「我們都在,逃避。」


  夏飄雪沒有說話。從他眼神中,我知道我解了正確答案。


  逃避。是啊。我們都在逃避。心中的那到牆,越築越高,根本忘了是什麼時候達到那個高度,沒有力氣攀越過去,只能選擇漠視。而偏偏,牆,依然在那裡。越來越高,偶而,就算只是偶而回頭去看到,都會像心中的一根刺一樣,狠狠地紮的更深,更入心頭。親情是一個很大的包袱,隔著一片海洋,什麼都變了。也許,很多人無法了解這樣的感覺;無法了解,只是一通電話就可解決的問題,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其實說穿了,連我自己也不懂。為什麼打電話給父親變成如此沉重的舉動。我只知道,每一次電話,每一次冷漠的三言兩語,就會讓我更想哭,更舉喪。其實我知道,父親跟我一樣,也是無力攀越過那道牆,我們都無力去證明些什麼。只能很用力的逃避,回頭,逃避,回頭,如此如此反覆的掙扎,直到麻痺。


  我看著夏飄雪,我知道,要讓一段親情變成這樣,不單單只有距離的問題,更多的是家庭內部的問題。我不想說出我心中的痛,也更不會去問夏飄雪的問題。只是此刻,我終於知道我不是一個人這樣掙扎。有人跟我一樣,而且這個人,現在就在我身邊。


  「我來加拿大,是為了學業。你呢?飄雪?」沉默了一會,我問他。


  「妳的出發點,比我好一點。我一開始,就是逃避。」他再度拆開那條領帶,「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弟?我逃避的,就是他還有他給我的回憶。我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他那樣,我無法忍受。所以我弟過世以後,我就來到加拿大了。什麼目標都沒有,茫茫然然地,只想這樣單純的等下去。」


  「等一個希望?」


  「不是。」他冷漠地回答,「是等死。希望,並不為了活著而存在。」


  很好。我們又回到那個話題上。他依然是冷冷默默,而我還是滿腔熱血。


  「這就是你對生命的詮釋?」


  「不是,這是生命給我的經驗。」他手上那條領帶快被他揉爛了。「我弟弟接受過化療。到最後搞得不像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尊嚴。他曾經告訴我,如果可以回到重前,他不要化療。他只要活的有尊嚴,活的像人,即使只剩下短短的幾天。」


  「所以,這是你的選擇?」


  「嗯。」他用力地打了一個結。「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尊嚴。那是我最後一樣可以握住的東西。」


  我沉默,看著他握緊手上的領帶結。


  「你父母呢?有沒有想過,他們失去了你弟弟,怎麼能再失去你?」


  飄雪嘆氣,「他們是一個死結,我沒有力氣解開了。就擱在那裡吧……」


  瞬間,我只覺得窒息。


  站起身子,突然想大叫。


  不是這樣的,他的生命,我的花樣年華。不是這樣揮霍的。


  我走到窗戶邊,往下看,有瞬間,想就這樣從三十七樓跳下去,不是想死,而是想要自由。一種在藍天飛的自由。


  「洛心。」飄雪突然叫住我。


  我回頭,有點悲傷地看著他。


  「拿著。」他把一直緊緊捏在手上的領帶丟給我。「我沒有力氣解開那個結,妳卻有。懂不懂?」


  我沒有接住,彎身撿起領帶,愣楞地看著他,「我……我不知道……」說著,我無法說出整句話,只能哽咽。


  「試試看。妳能夠解開的。」他站起身,朝我著個方向走過來。


  我試著去拆開那個領帶,無奈飄雪纏得太緊,搞了很久,它還是聞風不動。一抓狂,連牙齒也用上了,又啃又咬,然後突然下一秒,領帶在我手上鬆開了。先前的死纏,這一秒居然這樣簡單的打開。


  我握著那條雖然皺巴巴,卻解開的領帶。過了幾秒,抬頭看站在窗前也低頭看著我的夏飄雪,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很想哭。「我解開了。」


  說完這四個字,我終於再也忍不住的大哭出聲。


  夏飄雪笑了笑,伸手抱住我。在窗前,冷風吹進來,我悲傷地轉頭看著窗外那不著邊際的黑。夜太黑了,出口我找的好累。幾度要放棄了,這個抱著我的男人卻帶我找出一條看不見,卻解脫的路。


  而我卻無法高興起來,只能很難過的悲哀。


  因為我知道,即使我的出口找到了,他的,卻永遠會在這片永恆的枯涼消失。


  「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我說過,我想留些什麼給妳。」


  他依然用很微不足道的口氣說著。我卻再次淚流滿面。

聖誕節,店裡很忙。


  不過有些習俗,還是無法真正的融入。我草草地寫了一張卡片給住溫哥華的親戚,就沒有其他祝賀的打算。除了在店裡說了不下上百次的聖誕快樂,沒什麼讓人值得回憶的片段。還記得回家時,累死在飄雪的車上,連作夢,都夢見一杯又一杯的飲料追著我跑。


  好多酒,好多酒。對了,有一杯讓一個客人等到差點翻桌子的是什麼…血腥凱薩,不對…是,血腥瑪麗!對!血腥瑪麗!


  「妳的血腥瑪麗好了!」猛然我睜開眼,大吼一聲。


  夏飄雪差點沒踩煞車,隔個三秒,爆出一連串的笑聲。


  我整張臉都紅了,「笑什麼!」惡人先出聲,我凶惡的出聲嚇組他。


  他聲音中帶著笑意,「妳調酒調昏了嗎?這樣都能說夢話。」


  我哇哇反駁,「我調了至少上百杯的飲料啊,嗚嗚,手都廢了。」我心疼的亮出紅掉的雙手,這就是冬天碰水又乾,乾了碰水的結果。


  「回家好好擦乳液,休息幾天就好了。」他笑了笑,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手。其實,只是很關心地碰了我一下,我卻像觸電一樣,趕忙把手伸回來,規規矩矩地擺在自己腿上。


  他沒有發現我的窘相,只是很自然地又把手放回方向盤。


  一路上,大家都很用力地沉默著。我差點再度睡著。車子到我家的時候,還可以看見客廳沒有熄滅的燈光。有點訝異,媽一向不等我門的,怎麼今天晚上居然,看了一眼手錶,居然等我到了十二點半。


  「妳媽媽還沒有睡嗎?」飄雪側身看了一眼我家,「那我下去打聲招呼。」


  「啥?」我傻愣地看著他把車子停好,放掉安全帶,準備下車的樣子。


  「至少讓妳媽媽知道是誰送妳回家的,這樣以後她會比較安心。」他縮了縮,「快下車,很冷。」


  「你要到我家?」我有點不太相信地重複他的話。


  電動鎖嗶了一聲,我們一前一後走到門口。


  老媽有點驚訝夏飄雪的出現,但是還是讓他進了門。我隨意地請夏飄雪在客廳坐,自己上了樓卸妝。並不害怕老媽問東問西,也不害怕飄雪會不自在。我深知老媽的個性,不是那種三姑六婆型,而我更知道飄雪絕對不是那種會尷尬的男人。


  老實說,我還特別拖了很久,東摸西摸,把他們兩個丟在樓下將近二十分,也許淺意識裡,我希望老媽能多了解一點飄雪,而我也清楚,與其由我來介紹,不如讓他們自己去認識。而果然,一點多我下樓時,兩人都很自在地聊天。


  我看看空了盤子,轉到廚房削起蘋果。聽到他們在客廳偶而傳來的笑聲,突然間覺得暖暖的。希望時間不要走,這樣延續下去。我知道老媽喜歡飄雪,她認同這一個男人。摘下面具的飄雪,是不虛華的,很深遠的,很平凡的。而我很高興,我,和老媽能看到他這一面。


  真的,很高興。



我哪,一直以為我們就會這樣下去。


  後來事情起了一點變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只覺得,兩千年的末梢,我的世界起了變化,不知道,夏飄雪的,是不是也變了。


  跨年時,店裡放了假。小馬邀了猴子哥,阿立哥,小米小霧這些好友一起準備去倒數。我沒參加過任何跨年會,也沒倒數過。老實說,基本上我是興趣缺缺。卡加立的冬天不是開玩笑的。下著雪,零下一二十度,要我去外面人擠人,想到就沒力。


  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讓我感覺渺小。被人海淹沒,我看不見自己的存在感。


  「妳想太多了。」飄雪聽完我的長篇大論,只是淡淡地拋了五個字給我。


  「什麼叫做我想太多了?」


  「出去走走也好。趁現在體力好,多出去玩玩。體會一下不一樣的感覺,討厭也好,喜歡也好。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妳經歷過什麼,體會過什麼。」


  我沉默一下。


  「那你呢?你去不去?」


  他笑的一臉高深莫測,「我去過好幾次了。不想去。」


  「厚,」我踹他一腳,「說了半天,你耍我。」


  「我是說真的。去體會一下那種擠沙丁魚,又冷的要死的氣氛。」


  「被你說的,我剩下一點想去的原動力都沒了。」


  飄雪瞇了我一眼,「這樣吧。妳去,我就去,如何?」


  我躊躇了一下,才開口。「那個…可是,我是要跟小馬,猴子哥他們…他們去的喔。」眼角飄飄他,希望我的話不要太刺激。


  飄雪聳聳肩,「那怎樣?」


  「我怕氣氛會尷尬。你也知道,他們都是很直話直說的人。」 


  他笑著拍拍我的頭,「妳自己擔心妳自己就好。不用擔心我。」


  我抬頭看他。訝異於他的冷靜,更多的,卻是心疼。我時常想,如果眾人能對他改觀,他的生活會不會多一點燦爛。不過是沒有答案的,我想飄雪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要改變,太累,也佔據太多時間了,而時間,是我們沒有的東西之一。


  我並沒有告訴小馬他們我要帶的人是飄雪,只是簡單地說我要帶個朋友。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我們約在離跨年廣場不遠的一家餐廳見面。才剛踏進餐廳,就看見阿立哥已經在訂好的桌位上等我們。他抬頭看見飄雪時,表情明顯地詫異一下,卻是馬上的開口微笑叫到:「我還想說妳要帶什麼人來,原來是夏飄雪。飄雪,好久不見。」


  「阿立,久不見。」


  我笑著跟阿立哥打了聲招呼,就溜到門口等其他的人。


  天空飄著淡淡的小雪,氣溫不是很冷。我站在門口屋簷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偶而白色的雪跟銀亮的星星重疊,看得我眼花撩亂。


  「就跟你說早一點出發,受不了你耶。」遠遠地,我聽見小霧抱怨的聲音。


  「唉唷,別念了,又不是遲到很久,才十分鐘。我打賭,絕對有人比我們晚到。」猴子哥討饒的聲音也隨之而到。


  「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小霧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差點邊走樓梯邊抬腳踹猴子哥。


  「遲到了厚!」我跳下階梯,笑著對小霧說。


  小霧一臉不爽,指了指旁邊的猴子哥,「怪我哥啦,打星海打到欲罷不能。」


  「拜託,洛心妳說,我是不是最後一個?」猴子拎住我,一臉恐嚇的樣子。


  我趕忙搖頭,「不是不是,小馬還沒到……」


  猴子哥滿意地放了我,「看吧,妹,我就說我們不會是最後一個,哈哈。」他得意的像什麼一樣。


  小霧踹了他一腳,「你沒救了。洛心,我們進去吧。」


  「你們先進去吧,我在這邊等小馬。」我推推小霧,把他們推進店裡。很難想像小霧看到飄雪時,臉上的表情會是怎樣。只希望她不要當場把桌子給掀了。


  過了五分鐘,我用地上的雪,做了一個十來公分高歪七扭八的雪人,眼睛正死命盯著他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雙皮鞋。「小馬?」我抬頭,高興地喊。


  「妳在做什麼啊?」把聲音跟人連在一起,並不是小馬。


  「我在堆雪人……」我看著夏飄雪,傻笑。


  「怎麼這麼小?」他蹲下來,戳戳雪人的肚子,弄了一個洞,惹了我一個白眼。


  「不要把他弄壞啦。」我趕忙阻止他的殘虐,「我這輩子第一次堆雪人耶。雪又不夠,太鬆,只能堆這麼小的。」拿了一陀雪,左拍拍右拍拍,把洞給填補好。


  他不再破壞,也拿起雪球,慢慢地在地上滾動。我看著他把雪球越滾越大,然後捧回來,又照樣畫葫蘆滾了一次,疊在上頭,接下來他伸手摸了四支煙出來,分別插在我和他的雪人身上,代替樹枝當手。


  兩個十幾公分高的雪人堆在廣場上,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都極力掩飾卻又藏不住好奇地頻頻網我們兩個敦的地方看下來。心裡大概想,兩個幼稚的人,或者,死觀光客(?)


  我和飄雪並蹲著,面對著兩個也並排的雪人。


  「好可愛。」我摸摸雪人,忍不住說。


  「有點像不倒翁。」他跟著笑。


  「啊,可惜沒有圍巾,釦子,還有紅羅蔔啦。不然就更像了。」我咕哩抱怨著。


  「就算有,這麼小也沒辦法用吧?」


  「說的也是厚。唉。」


  飄雪沒有說話,我們沉默了一會,他突然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四支煙。白煙混著我們呼出的氣,裊裊往上飄。猛然間,突然變得很悲哀,很荒涼。


  他沒有放開打火機,讓火光小小地在我們和雪人之間燦爛,慢慢地,雪人有點被化掉。


  「可惜,天氣一回暖,就消失了……」飄雪把打火機接近他的雪人,果然一下子雪人的頭就掉下來了,兩支煙歪歪倒倒的。


  我側臉看著飄雪,伸手拉住了他握著打火機的手,「溶了再堆。我陪你堆。看你要堆幾個都好。我們一起堆。」


  飄雪愣住,回頭看我。緩緩地,他揚起一抹微笑。


  「妳,真叫我無法不愛妳啊。」


  「什麼?」冷風吹過來,我吃了一臉雪,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你們兩個蹲在這邊吃雪啊?」第三雙皮鞋冒出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小馬遲遲來到。


  「你遲到了!」我抓了一把雪站起來,丟到小馬臉上。


  小馬哇哇大叫,「哇賽,妳想死嗎?」他衝過來,抬腳往地上一踢,揚起一大浪雪,撲了我整身。


  「小、馬!」我簡直想把他的頭塞到雪裡面去。


  「好啦好啦,不鬧妳了。嘿,飄雪,你怎麼跟她在外面給風吹?」


  「她是在等妳。」飄雪聳聳肩,站起來,笑的一臉雲淡風清。剛剛那一臉差點讓我心臟停止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見。


  「不好意思,塞車。」小馬訕笑。


  我瞪了他一眼,「現在是幾點,塞車?聽你放……」屁字硬生生的收住。好吧,我承認,我是個做做的女生。


  「好啦好啦,不要那麼兇啦。我們進去,風變大了。希望等一下倒數的時候不要下大雪。」


  「就是有你這張烏鴉嘴。」我堵回去。


  夏飄雪在我們身後笑了出來。


  我和小馬閉了嘴,訕訕地走進門。

如我所料,小馬被整桌的人吐了槽。尤其是猴子哥,數落他半天。不是我想說,拜託,也不看看誰是到數第二名來的,還那麼囂張。


  我不知道飄雪是怎麼辦到的。說然說不上和樂融融,但是整桌氣氛還算不錯。一像對飄雪感冒的阿立哥跟小霧並沒有多大的嫌惡感。看得出來還介於陌生人跟警覺心中間,但是卻也沒有尷尬的氣氛。這瞬間,我不由得佩服起飄雪人際關係的功力。


  在餐廳吃飽喝足以後,大家又嫌一會。十一點三十分付了帳,不只我們,連店裡其他的客人都開始慢慢地往外面移動。看得出來大家都是在這裡窩到倒數的時間。


  小馬和飄雪走在最前頭,交頭又接耳的討論著飄雪的BMW,我和小霧則是聊著小說,後面接著是阿立哥和猴子哥,兩人聊著星海戰況,講得如火如荼。


  雪深,不是很好走。我小心地走,一免一下子仆到街上去,飄雪雖然和小馬的談話不斷,我卻可以看見他不時回頭看看我的狀況。其實只是很快的一瞥,我卻覺得很緩。


  還沒到廣場,人行道上就都擠滿人。大家移動的方向一致,人多又冷又熱。然後又很吵,整個市中心靠近廣場的三四條街範圍以內,就可以聽見巨大的音樂聲。上頭還有直昇機哄哄哄的飛來飛去。然後旁邊還有一堆警車,消防車(煞風景啊)就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開拍什麼警匪片。


  看到廣場以後,那人真是爆多到救命。


  阿立哥叫住飄雪跟小馬,「從這邊開始要小心一點,很容易走失。如果走失了,就等散場以後在這裡見面。」他指指我們剛好經過的一家小小咖啡店門口。


  「洛心,妳這路癡不會找不到吧?」猴子哥拍了我一下,涼涼地說。


  「我,我哪裡是路癡啊?」


  「開學第一天在學校迷路三次的人是誰啊?」猴子哥繼續涼涼地吐話,讓我想吐血。


  「那叫意外啦!」我跳腳,其他人居然給我大笑。


  「不會啦,飄雪,你好好看著她厚。她真的,很路癡。」還以為小馬要替我說話,誰知道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們兩個不要吵了。」阿立哥沒力地看我們,「反正盡量聚在一起,如果真的走散了,來這邊集合OK?」


  大家一致點點頭。


  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等到進了廣場以後,才知道剛才阿立哥真是有遠見。大家像在擠什麼一樣,就算手牽手都會被沖散。一開始還好,六個人還勉強可以湊在一起,然後當時間開始慢慢接近十二點,廣場上的人開始暴動起來。大家開始拼命的往前方的舞台擠去,又喊幼叫。我被擠的差點仆街,站穩身子想抱怨。然後發現了一件事,


  咦,人哩?


  我轉頭左看右看,啊,不會吧。小馬,猴子阿立哥小霧,甚至連夏飄雪都不見了。看著人山人海,大家都人高馬大,根本擋住我往前看的視線,任憑怎麼拉長脖子,都只能看見別人的前胸,後背。


  我想試著小時候走失的方法,站在原地不要動。後來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人群一直在移動,就算我不想動,也會被推著跑。


  我不指望任何一個人現在會幻夢地突然出現解救我,只好拿出手機打了夏飄雪的號碼。響了幾聲接通了,我用幾乎大吼的聲音對著手機叫:「飄雪,你在哪啊?我看不到你們啦!」


  「妳不要動,我去找妳。」飄雪的聲音很模糊傳過來。


  手機吱吱的雜音讓我想摔了它,「不要動?不可能!大家都擠來擠去,哇--看吧,我又被擠到別到地方去了。」


  「妳附近有沒有樹?」


  我趕忙看,「有,左邊有一棵。」


  「去靠著,我去找妳……」


  通話結束,我瞪了手機好久。若不是還得靠它聯絡,真想把它給砸了。努力地往左邊的樹移動,還真是艱辛啊。中途摔倒了一次,撞到人兩次。好不容易走到那棵樹旁邊,我急忙靠著它,怕一不小心又被推走。


  靠著大樹,果然減低了被撞的機率。我靠著它,頭低著看著自己的鞋尖,有點像做錯事情的小孩,等待夏飄雪來解救我。


  等著,我發現雪變大了。人群的情緒也越來越high,我從大衣口袋裡翻出手機,瞄了一眼,十一點五十六分了。難怪大家越來越高興。


  我悶悶地站著,看著眼前的人抱來抱去,牽來牽去。


  然後十一點五十九分了,鏘鏘鏘--要倒數了呀!


  我沒力地對自己翻白眼,抬頭墊高腳看舞台上面的巨大電子時鐘寫著「11:59:35」。簡直是太完美了。


  就在我轉頭想繞到另一邊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差點叫出來。


  「找到了!」飄雪拿著手機,揚起笑,拍拍我的頭。


  我高興地差點跳起來,直拉著他。「你跑到哪了!我還以為真的走失了,你都不知道人有多,嗚嗚,我還仆街,褲子搞不好破了……。」我嘰哩刮拉說個沒完。


  「好好好,乖乖。」他把我圍在他雙臂跟樹之間,瞇著眼睛,「倒數了,要喊大聲喔。」


  「咦?」我抬頭。時鐘寫著。「11:59:45」。也在這時候,我才感覺到那一點點新奇感。


  人群尖叫著,大吼著,舞台上的DJ透過強力麥克風音響帶動著整著幾萬人的氣氛。


  我們從ten開此數起,一開始我還很興奮地對著舞台喊著,到了five時,我回過頭來看著飄雪,然後一瞬間,靜靜地,好像什麼都被抽離一樣。


  我可以感覺到自己依然喊著:「four,three,two,one。」


  然後全場爆出了那句「Happy New Year!」


  「新年快樂,洛心。」飄雪笑著對我說。


  我露出一個大微笑,「新年快樂,夏先生!」


  他伸手,我沒有猶豫地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台上的SoulDecision開始唱歌,廣場四周的大樓爆出煙火,一次又一次在天空炫出燦爛的火花。天上的直昇機這時候全部飛到廣場中間,滿天的彩帶亮片灑了下來。


  「好漂亮,好漂亮!」我抱著夏飄雪,興奮地大叫。


  「不是嗎?」他笑。「妳看,又是一年了。」


  我笑著,眼框卻紅了。又是一年了。是啊,對我而言的確又是一年了,可是對他呢?我不想去知道那句話所包含的意義。


  不知道是亮片還是雪,白白亮亮地落在飄雪的肩膀上,我靠在他胸前仰著頭,幫他拍掉。


  「如果我有多一點時間……」


  「那又怎樣呢?」我悶著聲音回答。


  「沒什麼。」他笑了,聲音淡淡地散開,被吵雜聲復沒。我想,我知道他那句話的意思,卻不願意也沒有力氣多想。


  歌聲持續從四面八方傳進來,抒情的,溫柔得,我們靜境地抱著,再也沒有說一句話。我側著臉,和他一起看著從大樓頂冒出來的煙火,靜靜的。


  只覺得這瞬間,我們被抽離。來到了一個雪白,沒有出口的地方。很荒涼,只有彼此,依賴著對方的氣息。煙火持續地散出美麗的光芒,照亮著整片天空。


  我們就這樣等著那燦爛的離開,好久,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十五分鐘,煙火終於散盡,廣場的人也幾乎散光了。沒了煙火,天空暗了下來,就連氣溫都好像遽然間下降了幾度。


  「我們走吧。」飄雪稍微推開我,低低地說,「到約定的地方找小馬他們去。」


  我點點頭,轉身時,感覺到他冰冷的手握住我的。這次,我沒有抽掉手。心也沒有跳的特別快。只覺得很平靜,很平靜。


  我們牽著手,依靠著,往那間咖啡店的方向走去。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抬頭低頭看對方,眼角不經意去看見緊握著雙手,只覺得暖暖的。我看前方,白雪茫茫,一排被人群踩出來的腳印子模糊的印在路上。只覺得,長路無盡,而我希望能這樣跟他牽手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

我常常會思考,一個人的生命,究竟燃燒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算是燦爛。尤其在遇到夏飄雪以後,這問題更是如揮不去,有時甚至一早醒來,就這樣愕楞床上好幾十分鐘。腦中思考的不是一天的開始,而是他那個淡淡的笑容。


  其實到了後來,該曖昧的都過了,該默認的也都無聲了。我不否認我對夏飄雪的感情,卻也深深覺得單純用愛情兩字形容我跟他又太簡單了一點。但是究竟什麼字眼適合,老實說我也不清楚。而眾人所說的男女之間無純友誼,我也懶得去辯解。反正就這樣吧。我挑了最簡單的關係形容法去看待我跟夏飄雪。


  不過思考歸思考,身邊多了一個帥男人,日子到也是搖擺的很。沒事有事跟飄雪出去逛街散步總是可以接收到一堆愛慕的眼光,當然不是投在我身上。我常常笑飄雪,說像隻我帶在身邊超眩人的寵物一樣。而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怎樣,說到他的外表,他總是淡淡的笑,不反駁也不承認。相處這麼久,他那種笑容還是很有魅力,我一點免疫力也沒滋生。


  也不知道是看帥哥太久得到天遣還是怎麼著的,眼睛除了近視一向沒什麼毛病的我,在這幾天開始紅腫了起來。詭異的是不痛不癢,右邊眼睛卻跟兔子一樣紅通通的。首先抓著我去看醫生的,不是我,也不是飄雪,是--小馬兄。


  「我告訴妳噢,妳再不去看醫生,小心眼睛瞎掉!」小馬在電話那頭恐嚇著我。可惜這頭的我是歪頭縮肩膀的夾著電話,兩隻手不停的在遊戲裡面跟人廝殺,他的話比耳邊風還要輕。


  「嗯嗯,好……看醫生?醫生是什麼?可以吃嗎?」我完全心不在焉的不理那頭他的大吼大叫,只是稍嫌脖子酸的把電話左邊右邊換。


  「洛心!」他大吼一聲,我聽到摔東西的聲因,八成是什麼不要的報告,「再跟你說下去我會氣死,總之,我幫你預約好醫生了,禮拜六中午十點半!」


  「十點半?上課,我要上課啦!」我用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星期六!你上哪門子的鬼課,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吼,我知道了,妳一定又在玩電動,給我關機!關機啦!」小馬又劈哩啪啦的唸了我一頓,害我不得不分心去聽到他到底在囉唆什麼,結果在這時間內害我的人物仆街了兩次,又沒儲存,迷宮又要重走一次!看吧,我就說他不要打擾我,我就可以早點破關,眼睛又不必這麼勞累……好吧。我承認我在瞎扯,總之等到小馬的疲勞轟炸完以後,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在他不知道重複了幾十次星期六十點半,害我想裝死也不能。美好的禮拜六一大早,九點半就乖乖起來刷牙洗臉,等待那頭的小馬來把我綁,不,我是說帶我去看醫生。


  換好衣服,我拼命的打哈欠,眼角擠出幾低眼淚時電話開始叫,「哈囉。」


  「洛心,我跟妳說,我媽媽今天臨時有事情要去機場,我得帶她過去,所以……」


  歐耶,我一邊要掩飾自己快樂的聲音一邊準備換回睡衣繼續倒,還得裝作很沉痛的回答:「是噢,沒關係,****媽那邊比較重要,我可以改天……」


  「不用改天。」小馬肯定知道我打的鬼主意,他涼涼的接下去,「我已經請你的夏飄雪十點到妳家接妳了。」


  我愣了一下,「喂!他昨天晚上有上班耶,你一大早挖他起來有沒有良心啊!」吼完以後,我才猛然想起什麼似的,縮小的聲音,「而且他不是我的……」


  小馬悶哼了兩聲,「他比妳勤勞多了,他接電話的時候是在大學的健身室!哪像妳,閒閒沒事作還睡到曬屁股。還有啦,是不是妳的自己心理有數啦,真是受不了你們兩個,八點檔拖戲都沒你們這麼無聊……」


  「好啦好啦,我去就我去,你不要又囉唆一堆,開車小心啦,我收線了。」刻意避開小馬打開話題的機會,我匆匆收了線。其實不是刻意逃避什麼,只是就像我說的,有些事情不是在一起不在一起就能解決的。


  將近十點十五分時,我才從玄關的玻璃窗看見飄雪的車子,提了包包開門出去。飄雪把車子停在路邊候,透著玻璃可以看見他橫身幫我把車門打開。


  「回家洗了個澡,所以遲到了,不好意思。」他笑,身上有一息淡淡的古龍水,是GIO,我認得,因為是我跟他一起去挑的。


  「一大早就跑去健身房,不累嗎?」我繫好安全帶,轉頭問他。


  「昨天不忙,十點多下班回到家,我十一點多就睡了,早上八點才去健身房的。小馬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也九點多了。」他溫和的跟我解釋,突然轉頭,鬆了安全帶,一本正經地靠向我。突然接近的臉,讓我嚇了一跳。


  「怎……」我下意識的往車門退了一點,飄雪伸手抓住我,把我拉向他。當然我不可能白濫的以為他要吻我還是什麼的。只是奇怪他怎麼突然這麼接近我。


  「妳眼睛哪裡不舒服,我看一下好嗎?」


  他又更接近一點,我只能伸手拿掉眼鏡,指指右眼,「這裡……欸,你要幹嗎?」我終於忍不住問,不過又不趕太大聲,怕口水噴到現在幾乎靠我零距離的他臉上。


  他伸手輕輕壓了我的眼角,很專心地看著我的眼睛。認識他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的眼睛,臉都快紅爆了,偏偏他老兄好像沒發現我快爆掉的樣子,還左看右省了好一陣子。飄雪不放手,我也只好傻愣愣地跟他對望。


  咦……他的眼睛是藍色的!


  愛琴海的那種藍!(這句話是我看小說掰下來的,畢竟我連愛琴海長的什麼鬼樣子都不知道……)


  「真的很紅,幸好小馬幫你預約了醫生,不然妳不知道要拖多久。」他拍了拍我的頭,離開了我呼吸範圍,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你是混血兒噢?!」我不管自己的臉還是爆紅,披頭突然這樣問。如果他是,我真的要尖叫了。認識這麼久,居然不知道這位仁兄居然是混血兒。


  「混血兒?」他搖了搖頭,「我是百分百的台灣人哦。」他恍然大霧地笑了出來,「虧妳還活在二十一世紀,沒聽過隱形眼鏡嗎?」


  臉已經夠紅了,所以很難看出來有更紅一點,我噢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頭。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回頭,拉拉他的袖子。「那為什麼你的證件上面姓是Summer,而不是中翻英的夏?」


  「因為我的中文名字是英翻中,並不是中翻英。」他解釋,我卻一臉茫然。


  「我沒跟妳說過嗎?我爸爸是孤兒,從小給在台灣的father收養。也就是我爺爺,他是英國人,本姓Summer,所以才用了中文的夏字。」


  「啊,所以你本名真的就叫Snow Summer哦!那你弟……」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暗罵自己笨的時候,飄雪反而不介意的開口。


  「他叫Sky Summer,妳說中文是什麼?」他的聲音有笑意,我鬆了一口氣。


  「夏……夏天?」看著飄雪點頭,我笑了出來。真的很佩服夏爸爸夏媽媽,我邊笑邊問:「怎麼沒直接叫你『下』雪,還飄雪呢!怪風花雪月的。」


  他噙著笑,「好問題,下次妳幫我問他。不過我真的沒跟妳說過我名字的由來嗎?」


  我裝作生氣的搖搖頭,「咧,才沒有哩。你沒跟我說的事情好多好多呢!小氣鬼!」


  他回頭看我一眼,笑了笑,「沒關係,時間多的是,以後慢慢跟妳說。」


  我對他做個鬼臉,笑容卻很明顯的僵硬。


  時間多的是……


  真的嗎?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沒有在這一句無心的話下哭出來。


一切像是暴風雨要來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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